黄牛，不是票贩子，是我家现在养着的那头老黄牛；
铁牛，更不是李逵，是我家可能将要买的拖拉机。
说起老黄牛，时间不得不拨回九二年的秋天。
那年初秋，马上快要秋收的一天。家里添了壮丁，这头黄牛成了家里的一员。
小黄牛刚来时，才三岁口，年轻力壮，一股子莽劲，父亲很是喜爱。自从生产队分开大包干后，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父亲肯舍得老本，凑够了小黄牛的赎身钱。虽然不到九百块，但就年年种这几亩地，算是很不容易了。
小黄牛刚来浑身是劲，不光有莽劲还有些蛮劲。套上犁子也不正经的走，根本就不上道。发起威来，看不出像头小母牛。处在玩耍的年龄，让它出力谁会愿意干啊？但这就是牛的命运，一出生就注定了出力的命。
我的家乡在青胶北。地理位置决定了当地农民要多出份力，我的父母也不例外。胶南不远是蔓延数十乡的铁镢山脉，再往北的邻乡的地势也比这里强的多，都是些平地也比家乡长在丘陵、沟底的好。地无好地，路没好路，全凭老天吃饭是这里固有的特点。下点雨农民的日子就会好过些，但要是碰到连阴天下起来不停，田间道路也会被冲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人畜难走更别说什么拖拉机等机械了。
为把小牛训成好把式，父亲确实下了番功夫。开始顺着它的劲来，毕竟小黄牛还处在孩子年龄。父亲做了个拉车的肩带，拉车时驾在板车辕里一起和小黄牛拉，这是父亲心痛小牛。到如今好多年过去了，板车上的肩带还没拆去。随着斗转星移，春种秋收，小黄牛变成了大黄牛，不再那么任性。她似乎懂得了自己该是顶梁住了，默默的一直帮家里耕种了十几年的地，有些不顺心时，长长的哞上两嗓子，算是宣泄一下与命运的抗争。
牛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要么是刚脱去孩子气就牵进了屠宰场，还未好好欣赏大自然的气息就成了餐桌上的烤牛肉。我更同情那些耕耘了一辈子的老牛，出尽了力到头来还逃脱不了人类的宰割。我不愿意吃牛肉，一来牛肉蛮贵，二来是怕有一天会吃到自家老黄牛的肉，那样会心不安。
岁月的沧桑使父亲早早的就满头白发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让父亲变老了许多，与城里同龄人无法比。伴随着父亲的变老，大黄牛也变成了老黄牛。地还是那些地，路也还是那些路。地没有变，路倒是不如前些年的好了。老黄牛拉起车来明显得有些吃力，耕起地来更加吃紧，望着那些喝油就能跑的手扶拖拉机—铁牛，也只是默默低下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老黄牛当然不是想和铁牛来比，它也知道无法比。它虽然看不出这铁家伙能很轻松耕地运输，不清楚是啥东西，但老黄牛明白铁家伙比起自己要快得多、拉得多、轻松的多了。人不服老不行，更何况是老黄牛呢？老黄牛也知道自己老了，干不动了，但它从来没停下来偷偷懒，只要驾车就走，套犁就拉，没有怨言，它知道只要是家里的一员就得干一天。
望着日益衰退的老黄牛，父亲心痛地和母亲商量，准备让它好好歇歇了。那地谁来种啊？要是不种地那简直就是要了父亲的命。他好半天说出了自己盘算了好久的主意，打算秋收完了用老黄牛换头“铁牛”回来。
“铁牛”自然是好东西，耕田、种地、浇灌、运输，样样都比老黄牛强得多。可“铁牛”的劲比黄牛的莽劲、蛮劲大的去了，担心父亲使不了，心底里很不赞成父亲的决定。
我说再买头黄牛回来吧，父亲脸上写满了忧愁，无奈的说：“如今养牛也不容易了，牛要吃草。而现在村里满坡里也找不到一块放牛的地。以前的山林让各人承包后，这些年都开成了地。想到梯田边上去吧，都喷洒了农药。”父亲的难处真的让我很心痛，是啊！牛都没得吃了，哪还有力气耕地啊，这都是人自己折腾自己造成的啊。地都这般金贵，农民不种地吃什么呢？
父亲守着牛，望着地，坐在地头抽着闷烟，在犯愁啊。
父亲不舍得老黄牛，可又能怎么办呢？老黄牛给家里的贡献是没得说的，七亩八分地都是它的功劳，每年还能生头牛崽给家里换些家用，也是家庭收入的一大半，父亲怎么会舍得呢。
正逢去年秋种前，老黄牛突得一场大病，差点要了它的命。父亲几天几夜没合眼，饭吃不下。为它东奔西跑，请兽医治病，终于把右胯后流脓的伤苞治好。从此后，老黄牛再也大不如前，今天春耕很明显的看出老黄牛已以力不从前了，或许老黄牛真得老了。
说真的，倒是希望父亲弄头“铁牛”回来，但是放在五年前说还行；而如今，说实在的，并不愿意父亲买“铁牛”，怕它训不了，可是种地又怎么办呢？总不能再像回到刚包干后，用小推车或大板车往回拖吧，如今父亲也没有年轻时的那个体力了。
哎！老黄牛，命苦！父亲比你更苦，天下的农民都苦，因为要生存，因为要生活，因为要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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