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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去的祖辈 文/寂地幽幽
 
 屈指一算,那个过分娇惯我的人,那个喜欢成天哼小曲的人,那个喜欢骂街的人,离开我已经六年了。六年里,我学习,恋爱,工作,很少忆起她。在我的印象里,她似乎已经走了十几年了,而不是六年。我说的是我的奶奶。我十四岁,奶奶就因脑溢血瘫痪了,病床上一躺就是七年。七年,她每天的内容就是三餐和排泄,还有不分昼夜的胡言乱语。七年,可以说漫长,很漫长。妈妈说,生不如死,该死去了。姑姑们说,早该死去了。她们没有了当时奶奶被病痛击中时的揪心疼痛。我忆起一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奶奶的久病床头也麻木了我的心。直到我读高三,是融融秋日,是中午,我睡得香沉,有人摇醒了我,是伯伯家的二哥,说奶奶走了。
  
  如今,我在远离故乡的一个县城工作,对周围环境还比较陌生。一次,我被派往下面的一个乡镇招生。那个地方叫马厂。马厂……马厂……我默念,渐渐地,心里就亮堂了,就热起来了。爸爸对我说过,奶奶的娘家在马厂。公交车在乡间小路上悠悠行进,放眼所及,一方方的田亩翠绿怡人,一条条的小路狭且幽长,大大小小的瓦房楼房杂陈有致。这些景致,和绝大多数的乡村风景并无多少差异,但却让我有了特别的感觉。这些小路曾经留下那样一个蹒跚和矫健的身影,这里的空气曾经浸润过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这里的风曾经吹过一个女子的童年和青春。如今,她却静静地躺在了数百里外的一方农田,见云影天光,见证草木庄稼四季的荣枯。我悉心这个村庄的大人小孩,留意他们的口音。口音和生前奶奶的一样,说“二”的时候有夸张的卷舌,把“什么”读成是“shemo(舌摩)”。这一下子拉近了我与这个地方的距离,但我仍然感觉陌生,很陌生。为什么?
  
  我将继续回忆我的奶奶。在她的晚年,她成了一个基督徒,念耶稣。只不过是个不称职的基督徒。基督徒不吃生,不可语言辱人,她却偷偷吃肉,心里有不快就骂。雨天里,会有人抄近路走她家的场子,场子由平整变得坑洼,她就气得不行,骂他个八代翻身,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那时,我刚学会了骑自行车,屁股坐在车座上,腿却不够长,双脚不能蹬到底踩满一个圆。但这并不能抵挡我骑车的热情。我逮空子就骑车满村庄跑。还载着奶奶去西山的教堂。想起奶奶,我脑海里老是回忆起那样一个下午,奶奶坐在后车座上,双手紧紧地拽紧我的衣角,说,乖,你慢点骑,奶奶屁股颠的疼。我双手紧握车把,小脚蹬个不停,脸上冒出了许多汗珠珠,却不觉得累。季节是初夏,阳光潋滟如水,路边小河里满满的清水,但我却不能去洗个痛快,我要快点送奶奶去教堂。奶奶念书不能迟到的,不然,她说上帝会惩罚她。我说奶奶,上帝是不是爱你们每个人。她说是的。我说,那上帝为什么不用戏法把你从家里直接变到教堂,还让我在这里这么费力气呢?奶奶说,小鬼莫瞎说,莫瞎扯,辱了神明要遭报应。奶奶说乖,我乖,我心都颠的疼,放我下来歇息。我把车轻轻倾斜,让奶奶下车。周围连棵树都没有,干泥巴地温热。奶奶流汗了,鬓发都潮湿了。大湾桥下面不远处,有一池塘,荷叶连连,清风扑面。我折了一柄莲叶,给奶奶当遮阳伞。今天我想起我的奶奶,总是最先想起这样一件事,想起这样一个场景。初夏的阳光下,在乡间的小路旁,坐着祖孙俩,奶奶头上盖着一柄莲叶。车子睡在不远的地方,旋转的车轱辘在静寂的午后沙沙作响。四野辽阔,牛羊在远方吃草。
  
  当二哥告诉我奶奶走了。我心里想,她终于走了。在奶奶去世后的六年里,清明,还是年三十,经常去看她的会是爸爸,会是姑姑们,会是爷爷。我不曾去她的坟上烧过一刀纸。似乎烧纸祭祀之类的事和我无关,而是我的父辈们该做的事。我想起,奶奶出殡那天,爸爸哭了,在我的印象里,没看过爸爸哭过,那次却哭了。比起我来,爸爸与奶奶相处的时间肯定要长很多,记忆会更多,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的投影越是深重,越是持久铭心。
  
  前些日子,我向表弟讲奶奶,讲他的外婆。讲我用车载着她去西山的教堂,讲她如何用酒缸炖柿子,讲她生的病,也讲她如何念赞美诗,讲她如何爱我疼我……我的语调里充满了思念,表弟却在一旁呵呵乐个不停,像在听一个久远的故事。奶奶去去世的时候,表弟还很小,只三岁,对这个世界的记忆还不明晰。我也曾向我的爷爷打探他的父亲,我的曾祖。在爷爷模糊不清的讲述里,我听到到最多的词汇是饥饿、粮食、斗争、土地、共产党、日本鬼子、还有村庄的变迁、逃荒的经历、各色稀奇古怪的事情,却很少提及曾祖,只是说你老太爷那会受苦受罪之类笼统的话。我听着,内心里试图走进或者贴近他的记忆,这很难,得到的无非是类似于黑白电影画面般的场景,像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我知道,表弟与奶奶之间,我与曾祖之间,虽然血管里流着他们的血,却都隔着无法连通的空气。而爷爷奶奶,还有我的父辈,我和他们曾经共同呼吸着晨夕的空气,曾经共同享受过美好的时光。时间再汹涌,我也会记着忆着他们。就像今夜,我如此深切地想念你,奶奶。奶奶,我已六年看你不见。
  
  每年的年三十,爷爷和小爷爷会去村西的西花园(坟场),烧几刀纸,点一柱香,缅怀曾祖和高祖。他们会忆起他们的爸爸、祖辈,和与父辈祖辈铭心刻骨的往事。爸爸没有去,我连他们埋在什么方位都不知晓,更不会去。这样的每年例行的仪式,爷爷从来没有带我们一起去过,我也从来没在意过。倒是去年的那次,叔叔家十一岁的儿子,我的弟弟去了,让我内心恻然,一个人总有必要知道自己的祖先身安何处吧。但我最终没有去过,也没有向我爷爷打听过祖辈他们的宿处。面对静默的墓碑,我们缅怀逝去的生命,实际上,我们牵挂的怀思的是内心深处或深或浅的记忆。对于记忆无法触及的祖先,只能无奈地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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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寂地幽幽    责任编辑: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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