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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的人性美

发布于:2015-05-03 07:4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沁筱寒

  《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不仅才貌寡二少双,而且心地超拔群芳,属实让人击节而赞。平心而论,寄人篱下的处境委实造成了林黛玉的多愁善感与小性儿。然多愁善感实为她增添了几许纤柔婉约,而小性儿亦使她更多了几许灵慧可爱,且小性儿亦仅表现于她尚未探明贾宝玉真心之时,仅是一种短暂现象。而林黛玉的率真诚挚、活泼开朗、宽容大度、善良仁厚、可亲可敬、温柔体贴方是其随处可见的、永远的人性美。

  一、率真诚挚——林黛玉的纯洁使然

  林黛玉的率真诚挚于其和薛宝钗的友谊中可见一斑。平心而论,最初林黛玉对薛宝钗怀有戒心是无可指责的,从滴翠亭薛宝钗使金蝉脱壳之计嫁祸林黛玉此事就可知薛宝钗的奸诈。然薛宝钗是有两面性的,其工于心计的另一面是温柔敦厚。在薛宝钗“兰言解疑癖”,继而提出为林黛玉送燕窝后,林黛玉便被薛宝钗感动了,因之对薛宝钗推心置腹,与其“互剖金兰语”。钗黛之间的矛盾就在林黛玉的率真诚挚中得到了缓和。此后,林黛玉待薛宝钗“竟更比他人好十倍”,且在贾宝玉面前坦言薛宝钗“竟真是个好人”,林黛玉的率真诚挚由此一览无遗,这是林黛玉的纯洁使然。

  王熙凤对林黛玉的信赖亦反映了林黛玉的率真诚挚。如第二十五回中有这样一段描写——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钗宝玉等都让他两个坐。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由“独”字可见王熙凤歧视赵、周姨娘,由“只”字可见王熙凤对林黛玉的信赖。王熙凤只拽着林黛玉避开自己讨厌的人,可见林黛玉于王熙凤而言甚是亲厚。以林黛玉的自矜自重,若非为了王熙凤,她断不会如此无礼。这从后文赵姨娘顺路去探望林黛玉,林黛玉以礼相待,真诚表示感谢这一情节可见一斑。又如第四十六回,王熙凤明知邢夫人会来找她商谈鸳鸯给贾赦做妾的事,还有意先打发平儿随处逛逛,后来鸳鸯的嫂嫂在被鸳鸯、袭人、平儿抢白一番后,在邢夫人和王熙凤面前提起平儿的在场,王熙凤即命人找平儿回来,此时书中就这样描写——丰儿忙上来回道:“林姑娘打发了人下请字请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进门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说:‘告诉你奶奶,我烦他有事呢。’”凤姐儿听了方罢,故意的还说:“天天烦他,有些什么事!”——无疑,这是王熙凤和丰儿在演戏给邢夫人看。王熙凤敢找林黛玉当“挡箭牌”,自然是对林黛玉有着非同寻常的信赖。若非林黛玉率真诚挚,值得托付,以王熙凤的“机关算尽太聪明”,会屡屡如此信赖林黛玉?

  二、活泼开朗——林黛玉的烂漫少女情怀

  从林黛玉和贾探春的兴趣相投、互相打趣中,可见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其实不乏活泼开朗的烂漫少女情怀。每每群芳聚会,纵使旁人缺席,亦不少林黛玉与贾探春。尤其在诗社活动中,除却史湘云和香菱,就再无人如林黛玉、贾探春般炽热了。另外,林黛玉与贾探春时常互相打趣。如第三十七回结海棠社时,贾探春自称“蕉下客”,林黛玉即刻以“蕉叶覆鹿”的典故打趣贾探春,于博学中尽显其活泼开朗。而贾探春的反映是替林黛玉取个美号。在众多姐妹中,贾探春独为林黛玉取号,取的还是极美的“潇湘妃子”,且作了详尽的解释,同样打趣了林黛玉。从二人别致的兴趣相投和互相打趣中,足见林黛玉幽情雅趣里的活泼开朗。

  嫣柔清灵的林黛玉和率直豪放的史湘云,都是充盈着光风霁月般襟怀的女子,在二人的心有灵犀中,亦可见林黛玉的活泼开朗。如第五十回,贾宝玉因联诗落第而被罚去栊翠庵取红梅,此时书中这样描写——湘云黛玉一齐说道:“外头冷得很,你且吃杯热酒再去。”湘云早执起壶来,黛玉递了一个大杯,满斟了一杯。——林黛玉与史湘云如此配合默契,自是活泼开朗之心使然。紧接着,薛宝琴咏红梅花的“花”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林黛玉、史湘云便斟酒齐贺薛宝琴。薛宝钗便笑道:“你们两个天天捉弄厌了我,如今又捉弄他来了。”由“你们两个天天捉弄厌了我”此句可见二人之配合默契不在少数。若非活泼开朗,林黛玉何以与最阳光豪爽的史湘云处处步调一致、配合默契?

  三、宽容大度——林黛玉性格的真正面目

  比之小性儿,宽容大度方是林黛玉的真正性格。如第四十一回,在栊翠庵中,因贾宝玉对茶赏赞不绝,林黛玉就问妙玉:“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当时妙玉就当着贾宝玉、薛宝钗之面对林黛玉出言不逊,可林黛玉却“知她天性怪僻”,毫不介意,足见其气量宽宏。值得一提的是,到栊翠庵品茶,林黛玉、薛宝钗是应妙玉之请去的,贾宝玉则是自己跟去的,可好洁成癖的妙玉却拿自己的杯子给贾宝玉用。面对如此亲昵的举动,林黛玉不置一辞,何其大度!又如第五十回,贾宝玉因联诗落第而被罚去栊翠庵讨红梅。当李纨建议贾宝玉带个人去时,林黛玉说:“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这说明林黛玉不仅完全清楚贾宝玉和妙玉的暧昧关系,还有意为他们提供联络感情的机会。林黛玉的宽容大度由此可见一斑。

  林黛玉对史湘云亦然。第二十二回,史湘云当众比林黛玉为戏子。在古代一个贵族小姐被比为戏子不失为耻辱,然林黛玉并不介怀,可见其心地宽大。从林黛玉对贾宝玉说的“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这一番话可知,林黛玉生气源于贾宝玉而非史湘云。事后,贾宝玉一时“感忿”写了一个字帖,林黛玉把它带回去与史湘云同看,可见林黛玉对“戏子事件”毫不介怀,对史湘云依然如故。另外,史湘云第一次正式出现在贾府,“仍往黛玉房中安歇”,可见二人相交甚密。然后来史湘云又转而与薛宝钗同住,且有远黛近钗之势。再后来史湘云来贾府又与林黛玉同住了,且在林黛玉面前发泄对薛宝钗为求自保、自顾离去、食言失信的不满:“可恨宝姐姐,姊妹天天说亲道热,早已说今年中秋要大家一处赏月,必要起社,大家联句,到今日便弃了咱们,自己赏月去了。”而后又与林黛玉“凹晶馆联诗”,一唱一和,相知相惜,此处史湘云又有远钗近黛之势。纵观全书,林黛玉处处与史湘云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对史湘云这种种时而远黛近钗,时而远钗近黛的言行,毫不介怀,可见其宽容大度。

  四、善良仁厚——林黛玉贵族气质里透出的平民精神

  林黛玉钟鼎之家、书香之族的家世和独领风骚的才学决定了她的贵族气质,然深具贵族气质的她却是最具平民精神的。平民精神就是平等地看待天下苍生的一种悲悯情怀,善良仁厚是其具体表现。林黛玉的善良仁厚屡见不鲜。如第二十六回,贾宝玉房里的小丫头佳蕙送东西过去给林黛玉,林黛玉便抓了两把钱给她,可见林黛玉对身份卑微的丫鬟的怜惜。又如第四十五回,蘅芜苑一个老婆子晚上给林黛玉送燕窝,林黛玉请她吃茶,为她想到“天又冷,夜又长”,“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如此细心体察并关心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贾府中无人出其右。林黛玉待人如此,对物亦然。譬如葬花,便是对最卑微的生命的怜爱。又如潇湘馆中的那只鹦鹉,机灵、快活、饶舌,可见素日深得林黛玉之关爱,第三十五回就有林黛玉“调逗鹦哥做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的温馨情节。

  林黛玉待下人、对花鸟如此深具平民精神犹在其次,尤为难得的是,林黛玉能与身份卑微的侍妾、丫鬟情同姐妹。在等级森严的贾府中,唯有林黛玉能做到如此。与林黛玉情同姐妹的侍妾、丫鬟不乏其人,如香菱、晴雯、紫鹃等。

  书中对林黛玉和薛蟠的侍妾香菱之间的姐妹情谊的刻画相当独到,赋予人宁馨和美之感。如第二十四回有这样一段描写——话说黛玉正在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忽有人从背后击了一掌,说道:“你作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黛玉倒唬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香菱。黛玉道:“你这个傻丫头,唬我这么一跳好的。这会子打那里来?”香菱嘻嘻的笑道:“我来寻我们姑娘的,找他总找不着。你们紫鹃也找你呢,说琏二奶奶送了什么茶叶来给你的。走罢,回家去坐着罢。”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了。果然凤姐送了两小瓶上用新茶叶来。林黛玉和香菱坐了。况他们有何正事谈讲,不过说些这一个绣的好,那一个刺的精,又下一回棋,看两句书……——纵观全书,唯有面对林黛玉,香菱方能如此无拘无束。此段描写的是两个好姐妹极为自然可亲的交往:她们开个小玩笑,手拉着手,并肩坐着,谈刺绣,下棋,看书,何等恬淡宁馨。又如第四十八回,林黛玉爽快地答应了香菱“好歹教给我做诗”的请求,不因她身份低微又毫无诗词基础而拒绝,尔后又悉心教导,热情指点,先对她讲一般的原理,又给她推荐好书,并借给她《王摩诘全集》等,陪她斟词灼句,然后命题作诗,认真批改诗篇,委实诲人不倦。在“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贾府中,何曾见过这种真诚对待半妾半婢之人的热心人呢?香菱唯有在与林黛玉相处时,才能让人惊觉她原也该是锦衣玉食的小姐,可惜“平生遭际实堪伤”。

  林黛玉和贾宝玉的丫鬟晴雯之间的情分亦然。林黛玉对与她同样纯洁的晴雯是抱以深挚之情的。晴雯心高气傲,不被她抱怨的人几乎没有,就连人缘极好的薛宝钗亦不能幸免。然晴雯却从未抱怨过林黛玉,且对林黛玉极为尊重,可见无丝毫奴性的晴雯是被林黛玉的平民精神折服了。第二十六回让林黛玉吃闭门羹是因没听出林黛玉的声音,是不知者不罪。关于林黛玉和晴雯的情谊,曹雪芹用的是“空白法”,需要我们仔细体悟。林黛玉和晴雯之间的默契由第三十一回中的一个细节可见一斑。当贾宝玉、晴雯和袭人吵得不可开交时,林黛玉来了,此时晴雯的表现是——在旁哭着,方欲说话,只见林黛玉进来,便出去了。——这说明晴雯极为尊重林黛玉,林黛玉来了,她纵然极度委屈,也忍了,退下了。而晴雯虽曾让林黛玉吃闭门羹,害得她于露冷风寒之中珠泪偷弹,但此后她对晴雯依然如故。晴雯抱屈而亡后,林黛玉还真心帮助贾宝玉修改《芙蓉女儿诔》,表达了她对晴雯的追思。而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那句“素日你又待他(指晴雯)甚厚”的话,又从侧面反映了林黛玉的善良仁厚。

  而最令人感动的,当属林黛玉和其丫鬟紫鹃名为主仆、实为手足的深情厚谊。林黛玉同贾宝玉争吵,紫鹃直言不讳地提出批评:“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若非林黛玉待人平等亲切,作为丫鬟的紫鹃敢用这样的口气同作为小姐的她说话吗?紫鹃的直言不讳正反映了林黛玉的善良仁厚。而面对紫鹃的直言不讳,林黛玉毫不记恨,仍以知己相待,以至在自己行将凄苦离开人世时,连后事也托付与她了。世间还有比这更深婉动人的友谊吗?况紫鹃还曾以身犯险,痴心地替林黛玉“情辞试忙玉”,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若非林黛玉素日待她亲如姐妹,紫鹃何以“这原是我心里着急”,又担忧“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长”,以致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紫鹃“一片真心为姑娘”的无私正反映出林黛玉的善良仁厚。纵观全书,唯林黛玉和紫鹃这对主仆相处到了这种程度,似金兰姐妹一般随和自然,只有相互的情感交流,没有半点主仆之分的尊卑贵贱。莺儿在薛宝钗偏袒贾环、责骂自己时满心委屈、不敢则声,晴雯的撕扇要求得到贾宝玉的一味纵容,平儿在王熙凤面前极其谨慎,司琪在祸事来临时无谓地哀求贾迎春,等等,独林黛玉和紫鹃之间没有如此这般的相处,她们之间没有主仆之别、等级之差、忌讳之隔,唯有肝胆相照的赤诚。林黛玉与紫鹃惺惺相惜,心有灵犀,是书中唯一一对名为主仆、实为知己的姐妹。事实上,林黛玉待紫鹃的深情厚谊由林黛玉“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是老太太派你伏侍我这几年,我拿你就当作我的亲妹妹”这句话即可见一斑,而紫鹃也曾在王夫人面前坦言:“林姑娘待我也是太太们知道的,实在恩重如山,无以可报。”无疑,林黛玉善良仁厚的平民精神成全了紫鹃一片温婉高尚之心。

  五、可亲可敬——林黛玉的人格魅力使然

  林黛玉的可亲可敬,在其与薛宝琴的友谊中即可窥一斑而知全豹。第四十九回,薛宝琴“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可见林黛玉超群的人格魅力。薛宝琴出场不多,但几乎每次都和林黛玉牵连着。第四十九回,薛宝琴一来就受贾母偏爱,连大方有口皆碑的薛宝钗都嫉妒了,林黛玉却没吃醋,“赶着宝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是亲姊妹一般”,薛宝琴也“更与黛玉亲敬异常”。接着史湘云烤鹿肉,薛宝琴因“怪脏的”而不吃,此时薛宝钗说了一句:“你尝尝去,好吃的。你林姐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他也爱吃。”此话意味着薛宝琴在参照着林黛玉的行为,说明林黛玉是薛宝琴摹仿的对象,换言之,薛宝琴在崇拜着林黛玉。第五十回“争联即景诗”,“宝钗、宝琴、黛玉三人共战湘云”。接着,薛宝琴咏红梅花的“花”得到了众人的赞赏,林黛玉、史湘云便齐贺薛宝琴。后来“雅制春灯谜”,唯薛宝琴猜出李绮制的谜“‘萤’”字,打一字”的谜底是“花”,众人不解,独林黛玉悟出“萤可不是草化的?”可见薛宝琴与林黛玉相得益彰。第五十一回,薛宝琴“新编怀古诗”,薛宝钗认为“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林黛玉却为薛宝琴辩护:“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第五十二回,林黛玉的潇湘馆出现了一幅二薛、邢岫烟、林黛玉、紫鹃的“冬闺集艳图”。纵览全书,薛宝琴去得最多的地方当数林黛玉处,而此次是来送花的,又可见其对林黛玉的喜爱。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从林黛玉与薛宝琴的相处融洽中足见林黛玉的可亲可敬。

  六、温柔体贴——恋爱中林黛玉的柔情似水

  在宝黛爱情的最初阶段,林黛玉因试探贾宝玉是否真心而总爱和贾宝玉争吵,但这个阶段是极短的。自宝黛爱情上升至默契阶段后,林黛玉就再没与贾宝玉争吵过,且待贾宝玉尽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如第四十五回,凄风冷雨之夜,贾宝玉去探望林黛玉,“夜深了”,林黛玉问:“你听雨越发紧了,快去罢,可有人跟着没有?”又嫌他的灯不亮,把自己最好的一个给他,并嗔怪他重物不重人,还教他如何打灯笼、路上如何走等等,何其温柔体贴。

  一言以蔽之,林黛玉是一个率真诚挚、活泼开朗、温柔体贴、宽容大度、善良仁厚、可亲可敬的绝代佳人。心地上的光辉赋予人的美感是崇高的,故林黛玉的人性美让人心旌摇曳,拍案嗟叹。读者无论读到何处,都能深感其人性美的触须所在。

广东省潮州市湘桥区城西厦一村厦苑巷5条23号江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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