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墙

老房在乡下的风里老了又老
儿女长大，老人的皱纹和墙印等深
爷爷的嘴唇快要生锈：西墙要倒，要重筑墙基
奶奶鹤发鸡皮：钱够，咱干
村北头找瓦工头刘四，一条龙服务到了家门口
已经到了沙土比水泥还贵的年岁
爷爷说，盘算了好多年，今年暖赶上了
打春冻人不冻水，筑了新墙冻不坏
 
一个大师两个小工，抬起锤子，使满力气
腾起了一片灰尘
斩断了一片膝骨
老墙从天空碎下来
像一个老人，在死亡面前
松开了自己
村里愣汉海兵过来帮忙推小车
大师苦笑：这娃要是好好干，是个好劳力
西天的寡妇鬓发尽皤
从她眼里可以看到几十年前的黑暗
在石头、杂草、泥巴中走不稳步
她在想什么，她在看地上的白线，这墙也是她家的墙
我问爷爷为什么是咱家筑墙，不是两家一起
爷爷说，过去这就是咱家筑的墙
 
干活的人汗流浃背，脱了衣服吸着烟干
我真担心汗水会变成热血，烫伤土地
爷爷抬来茶几，忙摆茶瓶，冲水吆喝：“来，哈水咯”
活暂歇，脸孔黧黑的汉子顾不上指甲里塞满的黑泥
此刻，什么都比不上一碗热茶
点工干活，按天收钱
天色尚早爷爷就催促让散了留饭
干活人似都聋了耳朵
巨大的臂力指挥着双手挥动
山拦不住那云彩树挡不住那风
没人留饭，家里有做饭等归的人儿
这个年代不比从前，谁家也不缺这两口
 
三天后，尘埃再次站起
奶奶做菜，瓦工头留饭
最后一天在主人家留饭是规矩
饭桌上是要合计算钱的
爷爷踩着凳，小心地把新墙盖上塑料布
夜里有霜，生怕冻坏了墙
巧，过了几天，孩子们都回来了
看到了新墙，想着这房子，又能再住上几十年了
入夜，星光在天上一点一点
他们发现天空并非纯黑色
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
一直伸向远处，远处。风还是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