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司机（故乡）

　　环绕地球一圈四万公里，我来回一个车程，两千公里，地球周长的二十分之一。

　　我是一位长途卡车司机，负责新疆奇台与甘肃两路的拉煤工作。做这一行的，通常回不了家，都属于在外奔波的劳力者。有人说过，长途卡车司机嫁不得，走到哪儿嫖到哪儿。起初我不信，觉得一派胡言，可干这行二十年了，不信也得信。说白了，我们这一群在外长期跋涉的强悍体魄，色欲强，总抵挡不了路途上的诱惑，毕竟几个月不动女色，男人都不男人了。说实在的，每当我嫖妓后，总有一股亏欠感顺着射精后的消极之意涌现出来，一方面我是有妇之夫，家有一妻二子，妻子无比贤惠，而当年给妻子下的承诺早在十几年前初次嫖妓时早已违背，心想妻子不知，我大可在外任性，可有时想起家中妻子那甜美的笑容以及纯真可爱的脸蛋，盼望着我归家的情谊，我知道我做错了…此时的我已嫖妓上瘾，无法回头，尽管再多的亏欠，我始终抵挡不了那种劳苦跋涉后零距离的亲密接触，可结束后，换来的却又是一阵阵的亏欠之意。二十年的人生，就是一直这样，在这两者间不断地打转，走不出来，貌似麻木，貌似习惯。嫖归嫖，车上总不能带女人，这是禁戒，因为带了女人不吉利，因此每当有旅人要求拉他们一段路时，我们也都只拉男旅客，虽说不是很情愿，但看在能多赚一笔而外费用，倒是还行。路途上我与一位兄弟结伴，他与我差不多岁数，也有家庭，可他是真男人。我认识他二十年了，尽管一路有着许多卖身的引人犯罪，可他始终无动于衷，就衷他老婆，我实在太佩服他了。

　　我们这些拉煤的，政府有限制每一辆卡车只能拉二十吨，不多不少，就二十吨，可日新月异，煤也变得没什么价值，客户又从不提高收购价格，因此我们也只能提高煤炭的运输量，从规定的二十吨加至一百吨。而对于警署鉴定的问题，我们一般都贿赂他们，这早已成为检查官与卡车司机们的浅交易，同时也是干这行的浅规则。说真的，当上长途卡车司机司机，绝对是偶然的机会，前提是，这绝对不是我理想的职业。想当初，我刚好被公司裁员，家境遇困，又听说长途卡车司机挣钱挺多的，想了一天一宿，告知家人后就上路了，如今也就几个月回一次家。许多卡车司机撑不过半年就辞职了，因为他们的本质不适合这份职业。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本质，有的人天生就没啥理想也没啥牵挂，因此他们就这样把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给这份职业消费了，从某种心里层面来思考，我认为这是极度悲哀的，悲哀的不是因此当上了卡车司机，而是当一个人没理想的时候。有些卡车司机之所以做了半年就辞职，或许是他们找到了人生中的出路，不必如此艰辛地活着。有的人是因为别无选择，为了家庭或其他所重视的，当上了卡车司机，他们有的是理想，但被现实中的砝码给限制着了，这倒是让人对此萌生出几分轻愁。有的更是奇葩，他们误认为自己的本质就是该到世界走透透，趁工作，也看看世界，事实上，他们的本质并不属于这个领域，而因此辞职了。这种人，多数出现在十八到二十出头的年龄层，都是些乳臭未乾的青年们。对与我来说，我认为自己是一个适应能力蛮强的人，我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本质，理想是有，但不会刻意去达成，又或者说，我早也像大多数的人一样，成为了社会上的某个棋子，为了生活，选择淡忘本持有的理想，接受了这个充满遗憾的世界。

　　我并不是热爱这份工作，只是说，当干久了，也就适应了，并且从中找到了乐子。好比说，从奇台到甘肃的路线，早已烙印在脑海中。事实上，这令我有着一丝丝自豪的感觉。又好比说，我的人生经历与众不同。别人看的烦的都是些文件，而我则是郁闷着长途跋涉的煎熬，烦恼着要以多少钱贿赂检察官，以及为拉一百吨煤而发生意外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没天没夜两路奔波，视野广了，看到许多不一样的事物，而回到家，说给孩子听的，也是不一样的精彩。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学会享受清晨的曙光，也沉静于傍晚的落霞，特别是当卡车行走到郊外时，无人的道路，毫无任何建筑物的阻挡，车里播放着八十年代的老歌，曙光与落霞分别在不同的时辰照射进我的卡车，直至我的眼球。这是男人的浪漫…

　　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年，被这个职业给消费了。二十年，我走了千万公里，看了不一样的世界，成为非主流过着别于一般人的生活，享受着苦劳中带来的乐趣，并且成为了一位不负责任的丈夫及老爸。这一切，都因这份职业而起。无论如何，这二十年来的好坏，都拜这份职业所托，享受过的美好早已惦记在心，而犯的错误也不可能从来，只能背负着罪过持续着自己的人生。确实，到了五十几岁，我的人生，依旧迷茫…

　　走在郊外，曙光又照了进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