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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灿烂的夏天

发布于:2018-07-09 09:5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冯玉萍

  高考完之后,大家都扑棱着收拾东西,不管考的好坏,十一年的辛苦,总算这样过去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行色匆匆,准备回家。而我以校为家,离校后没有住处,也没有食堂。

  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好友,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车站上,不知何去何从。

  夏日燃烧的风吹动着我的裙摆,“啪啪”作响,阳光明晃晃的耀眼,远处的山坡上,植物葱茏茂盛,显示着强劲的生命力。车站上的人们匆匆地走了又来,来了又走,都各有各的奔赴目标,唯有我像飘浮的蒲公英,没有着落。

  我找了个招待所去打工。那是石油内部办的,职工是石油内部人员,旅客大多也是本单位的人。

  宿舍只住了一个女的,正在热恋中,我的到来,充当了电灯泡的角色,令她大为恼火。我的床在门口,她的床在宿舍里边,她进来时我想跟她打招呼,我的笑脸遇上她那愠怒的面容,我的笑容僵住,到嘴边的话也收了回来。别出声,别自讨没趣。见了我像一块永远也化不开的冰,跟她男朋友,又说又笑,简直是判若两人。有时笑得在床上打滚,一看见我笑容马上收住,这冰火两重天的表情变得也太快了。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前额的头发全部扎上去,露出光光的额头。眼睛大大的,眼珠眦着,像两个要滚出来的手电灯泡。牙齿突出,简直是北京山顶洞人的翻版。这么凶恶的外表,掩藏着一颗凶狠的心,居然也有人喜欢。小伙子长相到倒温和了许多,每次进来微笑着冲我点点头。

  有一天早晨,她拉开床上的帐子,探出头来,生气地冲着我喊:“我还没起床,为啥你把窗帘拉开?”她在食堂上班,每天都走的很早,那天她休息,一直睡到十点,我以为她像往常一样走了。

  我没宿舍门的钥匙,下班去食堂问她要,她不给我,说:“拿身份证一捅就开了”。跟这种人住一起,真是郁闷。我从没离开过学校,根本就不知道单位的老职工还会排斥新成员。正式工瞧不上临时工。在单位处处碰壁,到处遭冷脸。我才知道新员工在单位上是多么难混啊。

  一起上班的是一群40多岁的妇女,摆老资格,更是刻薄。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干。一次我和一个女工打扫卫生间,地板上孩子拉了大便,她让我铲,我感觉那是侮辱我。一生气扔下笤帚就走了,我不干了。这是她的工作,我仅仅是来帮忙的,她却这样欺负我。主管问我怎么回来了,我话还没出口,委屈的泪水就流出来。几天来宿舍的郁闷,工作时的压抑,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随着泪水立刻爆发出来。主管是50多岁的男性,和蔼善良,我一直跟着他干,苦累不说,我心情很愉快。但他又时常派我到洗衣房、厨房、客房帮忙,总之哪里忙就派我到哪里去,而且那些地方都是女工,一个个刁钻刻薄,整得我闷闷不乐。主管见我流泪之后,就派我到客房部,给客人打扫房间、开门、提水,上一天休一天。

  那天中午天气特别闷热,我孤寂地躺在床上,想起千里之外的父母,想起往日的同学好友,泪水滚落下来,哭了一阵,喉咙又干又渴,我拉出床下的西瓜,正要切开吃,忽听篮球场上,有人在大声喊我的名字,会是谁呢?这里又没人理睬我,同学又不知道我在这上班。那篮球场很大,有六七百平米。迎面是客房部,左边是职工宿舍,右边是洗衣房和库房。那两人在篮球场的中央,离我宿舍有点远,白花花的太阳离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看不分明,急忙跑下楼,朝那两人走去。心里暗暗地高兴,我以为是同学,到跟前才认出来,是一位住店的客人,旁边是他的朋友,我有些失望。这个客人住了很长时间,对这里的人比我还熟,他是长庆桥的中专生,因身体不好,休学住在这里养病。他向我介绍说。:“这是我高中同学,在长庆钻采工艺研究所上班,叫陈小军。”我笑着看看他,瘦高个,长方脸,黝黑的皮肤,目光炯炯有神,精致的鳄鱼皮带签子,在白花花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整个人显得高挑干净,我笑着说:“你好,上来坐吧。”他笑笑地看着我,眼里充满柔情。看来那个旅客已经把我的情况介绍给他了。他说:“不了,我们去喊陆静,一起去看电影。”在这里,陆静是我唯一的朋友,她身为女性,没有女性的温柔,只有男子的豪爽。性格开朗,心地善良。这么多人刁难我,只有她,主动喊我去食堂吃饭,休息时我俩一起去转街,是我比较好的朋友。我们四个人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边走边聊,我非常高兴。哪是看电影?自始至终,两个男生都在叽叽咕咕的说话,直到电影散场。我对陈小军的印象很普通,没有初始的那种激动和心跳。分手时他握着我的手说:“以后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讲。”我晚上碾转难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朋友的面说吗?没过多久,两人又约我和陆静去跳舞。舞场上人很多,悠扬的乐曲,忽明忽灭的彩色霓虹灯在整个舞厅乱窜。一对对舞者踩着“蹦嚓嚓”,“蹦嚓嚓”的鼓点,疯狂地旋转,如梦如幻,浪漫极了。对于我这个农村学生来说,简直是人间仙境。我是一个高中生,我没见过世面,对眼前这梦幻般的境界,吃惊得目瞪口呆。陈小军很兴奋,我也很兴奋,他约我跳舞,我哪敢跳,一方面我是学生,不敢放纵自己的欲望,另一方面我什么都不会,怕出丑。我摇头不跳,这时陆静已经等在他的身边,约过他好几次了,可他就是不跳。咋这么不给女生面子?我都感觉尴尬。陈小军又约我,我说不会,他说我教你,我说你跟陆静跳,她等你半天了。他无语,点着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让他伤心,不是我的初衷,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也悠悠的疼。陆静请不到他,就跟别人跳去了,我说你不该伤她的心,他说我不想跟她找,就不能让她陷进去,否则,岂不害了她?陈小军一晚上都闷闷不乐,一曲都没跳,分手也没跟我多说话。但那晚是我最激动,最难忘的一晚,也深深地伤了陈小军的心。有朋友作陪,时间如流水一样快,高考通知书下来了,我以三分之差落榜了。我很沮丧,前边我想能考上的。还有什么可想的?什么对象,什么跳舞,都远远离我而去了。陈小军是正式工,我是一个高中生,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谈对象,我自暴自弃。没给陈小军留一句话,无言的离开了他,离开了招待所,到另一个城市复读去了。我发誓忘掉陈小军。

  高中生活很苦,很累,单调乏味。没有音乐课,也没有绘画课,语文和英语我也都扔下不管了,一天到晚攻数理化,那无情冰凉的数字,搞的我都成铁人了,没有一丝感情。每天九点下晚自习,我还要逼自己学到十点。回到宿舍,疲惫地躺在床上,彻底放松下来时,陈小军的影子就跳进我的脑海里。我太累了,多想找个人靠一靠,抚慰一下那干枯疲惫的灵魂。想起陈小军,想起他那温柔的目光,思念的泪水,止不住的流。秋后,这种思念越来越焦渴,折磨得我几乎没法学习。理智这道闸门,把感情紧紧的堵在一角,越堵,冲决的力量就越大,直到有一天,决堤而出。晚自习下了,躲进被窝里,每天哭一鼻子。实在焦渴难耐,我决定去看看他。

  风很大,狂风卷着落叶满天飞,我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蓬头垢面,很是狼狈。为什么每次见他时,总是一幅这样凌乱的模样呢?快到他单位时,我的心怦怦直跳,给他打电话,听到那熟悉带有磁性的嗓音,我的泪又流下来,他很兴奋,说出来接我。我们在他单位长长的走廊里相遇,我没抬头,我还傻傻的寻找夏天白色的影子。见了我,他也没出声。我从他身边溜过时,他一把抓住我,“干啥去?”我抬头,他满眼满脸的笑意望着我。我激动万分,霎时血往上涌,这就是我日思夜念,梦里相遇过多次的人吗?他那好听的带有磁性的声音,那瘦高个,夏天白色的衬衣换成一套灰西装,显得更加稳重成熟。我语无伦次:“啊,是你呀”他笑笑的低头看我,拉起我的手:“走,去我宿舍。”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火一样的热情:“为什么临走不告诉我?”我无言以对。送我到宿舍,把钥匙交给我,捏一捏我的手,笑笑地说:“等我下班。”“嗯。”

  午饭后,他领我到周围风景好的地方转转。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他性格内向,言辞不多。所有的柔情都包含在那会说话的眼睛里。我诉说着分别后的生活,待会儿又走,在下一道堤坝时,他先下去,转过身来接我,做了一个搂抱的姿势。而我一直克制着感情,我避开他的双臂,从旁边跳下,他有些失落。

  中午时间短,上班时间到了,他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他个高,我追不上,于是我停下来说:“这里风景好,我想再转转,你先回吧。”他不同意,非要跟我一起回。

  下午,他送我到车站,握着我的手说:“你将来一定能考个好大学,你看不上我。”正式工和高中生,一条无形的鸿沟把我们隔开,难以跨越,我没向他解释,先误解吧,等明年我考上大学,再来寻找我的爱。后来我转到外省去上学,给他打电话,他说,到那边给我写信,我经常去那边出差,我去学校看你。谁知我临近高考,无暇写信,也许是不敢写,不敢打开那道感情的闸门,怕收不住。我像苦行僧一样克制着感情。在他那边看来,我这一走,就杳无音信了。

  考上之后给他写信也没有回。许是没有收到。我心急如焚的坐了一天车去找他,出差了,我扑了空,我很伤心,是没有缘分吧。以前没有条件,鸿沟横在我们中间,难以跨越,现在我有条件了,又联系不上。阴差阳错就这样失之交臂。

  2007年,家里买了本长庆通信电话薄,我急忙翻找,心在“嗵嗵”跳。

  他搬到西安了。打电话号码又变了。望着电话,失望地呆了半天。我常想:陈小军就像秋天的菊花,朴素而淡雅。乍看貌不惊人,但他的清香是在日久天长的交往中,一点点散发出来的。他不同于月季,牡丹和玫瑰,一见就攫住了你的心,令人怦然心动。但他善良,朴素,大方,包容又不失男子汉的风骨,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恋人。我接触过很多追我的人,我追的人,但都没他这样骚动过我的心。现在常常去舞厅,望着那变幻,闪烁的霓虹灯,常常伤感地想起他,想起他一根一根抽烟的情景,要是陈小军在该多好啊。可是他人又在哪里呢?

  现在彼此有了家庭,烈火只能在肚里燃烧。不能寻找,联系,牵动彼此的心弦。

  他的孩子可能都大学毕业了吧。那个灿烂的夏天,永远照耀着我的心间,温暖着我的情怀,是我一生最温馨的回忆。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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