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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疼痛

发布于:2018-08-26 19:5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邵庆平

  母亲的右胳膊第一次脱臼是一次在家翻菜地时。那时父亲还在,接到父亲电话,正给学生上课的大哥匆忙赶回家,把她送到了村卫生室。那位乡村医生一边和母亲说话,一边动作迅速地拿捏好位置,一拉一拧又一推,胳膊接上了,大哥说他当时在旁边都听见骨头对接时响亮的“嘎巴”声。母亲后来跟我们说起这件事时却语气轻松,她说,是疼,不过疼一下就过去了。

  母亲是个不轻易喊疼的人,她说疼,那就说明很疼。

  后来母亲似乎忘记了医生要她少干活的话,依然手不停地做着事情,所以她的胳膊便一次又一次脱臼。

  连母亲自己都不记脱臼多少次了,每次她都自己找医生帮她推上,然后用一条布带子吊着,即使是一只手能用,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闲不住,房前屋后的地里种上了花生,点上了玉米,还在院子前的菜地种上豆角、栽上葱蒜,夏天,她给我们带来辣椒、黄瓜、韭菜;冬天,她又捎来红的紫的萝卜、长得结实的大白菜......她说,菜市场里的菜看着好看,都是施过化肥打过农药的,对身体不好。

  在她又一次脱臼后,二哥接到大哥的电话赶紧开车回家,我也跟了去。

  车子拐上贯穿村子南北的水泥路,我们远远地便看到母亲站在家门前的道旁等着了,她的右胳膊被一条深蓝色的布带吊着。

  我下了车疾步跑近母亲,问她疼不疼,母亲竟然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用自己的左手拿起吊着的右手摇了摇,笑着,不疼了。二哥和我看得胆战心惊,让她别晃了。

  做了一晚上的工作,母亲终于同意跟我们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安排好家里的琐事,又家前屋后地转了一圈,一边嘱咐着大哥大嫂,鸡要及时关好,圈里的猪别忘了喂......临上车时嘴里还嘀咕着,地里的草两天就会长疯的。

  在县医院挂过号,来到外科门诊,那位中年医生冷着脸拉着母亲的胳膊扭来扭曲,母亲嘴里吸着气,我看见汗水从她两边斑白的发丝间冒出来,脸色发白却不吭一声,我知道她痛得厉害,带点乞求的语气说,医生您轻点。

  医生开了检查单,我们带着母亲去拍片子。母亲似乎忘了刚才的疼痛,看着二哥去交钱的身影,嘴里絮叨着,来医院就麻烦。我拍拍她,她闭口不说了。

  彩超片子拿到后,二哥送过去给那位医生看,医生说后果比较严重,由于长时间习惯性脱臼,在关节之间已经有了缝隙,如果再不动手术的话,右胳膊可能以后再举不起来了。二哥问手术后是否影响手臂活动,医生回答得有点支吾,二哥走到一边打电话找医院工作的熟人。一会另一位医生匆匆赶来,他是一位骨科专家。看过片子后他说,去省医院吧,那里手术费用虽然高点,但是手术效果会更好。这位和蔼的医生接着说,老人的胳膊脱臼应该不下十次了,不知道那痛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我们把胳膊的严重性跟母亲说了,这次她没再坚持,只是反复说去大医院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呢。

  来到省城的军区附属医院,二哥和居住省城的表弟忙着去安排手术的事情,我则陪着母亲慢慢地在医院里转着。头发花白的母亲如一个孩子,依在我身边。我护着她,不让她的右胳膊被经过的人碰到。曾经那么能干、走路带风的母亲,此时像个孩子对我充满了依赖。

  手术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手术前,不断有医生来进行术前检查,又叮嘱着一些注意事项。面对站在床边几位白医生,我看出了母亲的紧张,我安慰她,妈,就是一个小手术,以后你的胳膊再不会脱臼也不会疼了。母亲点着头,少有的温顺。

  两点进手术室,等到快六点的时候母亲被医生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由于麻药还没过,安详地睡着。医生说母亲会在夜里十一点左右醒来,那时喂她一点汤喝。夜里十点了,二哥和衣躺在母亲病床旁的躺椅上,一会就睡着了。我帮母亲盖好被子,拿来凳子,趴在床边,我从被下面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粗糙,骨节粗大。这双手从来就没歇着过,缝补,洗涮,家里田里地忙,泥里水里忙了几十年。

  萍,有人轻声唤我,我迷迷糊糊地地抬起头,是母亲。我慌忙应着,妈,你醒啦?小点声,你哥睡着了。母亲看向一旁躺椅上的二哥,一脸歉疚地说,都是妈不好,让你们花钱还耽误工作。

  喂母亲喝了半碗妹妹送来的米粥,扶着母亲坐了起来帮她穿做手术时脱下的衣服,我看到了母亲右边肩甲处前后各有两处被白色纱布盖住的伤口。听医生说四个伤口不大但是很深,里面被钉上了四根螺丝,用来固定关节的。我问母亲伤口还疼,她带着笑说,不疼了,唉,省城的大医院啊,不知道这次要花多少钱呢。她的语气里中带着歉意,我嗔怪地看着母亲:妈!好,不说了,母亲顺从地让我帮她穿好了衣服。

  扶着母亲躺下,我想,母亲以后一定不会再痛了。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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