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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和城市

发布于:2018-10-14 08:2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新生

  一次,与朋友闲聊,突然,他若有所思的说,“你有点像乡下人,又有点像城里人,很不好形容”,我一时莫名,继而爽朗的答道,“就是城乡结合部嘛”,朋友也笑起来,分明还有些自鸣得意。朋友间的叙谈,时而完整,时而琐碎,漫不经心,信手拈来。

  我孩提的时光大多是在乡场上度过的,乡场上有“赶场”的习俗,也就是每逢三日当一次场,而三日的另外两日则是邻近乡场的“赶集日”,每逢赶集日,平日宁静的乡场便热闹起来,商贩走卒也多起来,茶馆里打牌、喝茶的人不少,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约定,猜想大致是约定俗成的习惯,自然,还有阴历①逢十不当场的规定。前日,跟外公通电话,外公还说外婆去双凤②赶场去了。即便是读中学在县城,也闻得县城有赶集的习俗,只是未曾留意,印象模糊。后来在外地的县城,它有周末赶集的习惯,总之,聚于一处或几处,游商、走卒,熙攘一番。城市,大多或没有赶集的习俗,不过游商、走卒亦不少,在巷子里、角落处,摆起地摊、卖各种小玩意,或是算命摊子、地摊草药照旧。

  还依稀记得,在乡场的赶集日,有一位算命的瞎子,摊子只不过搭起几条长凳,来人只需报上八字,便娓娓道来,前来咨询的乡民不少,时常排起长队,有时,既见恸哭流涕时,亦看喜笑颜开态,母亲有一次拉年幼的我去,我漠不关心,未听一句,只嫌时间呆得太久,毫无生趣。上一年通电话,外婆还说“某位先生算了,你外公还是不做生日了”,我纳闷,“原来不是某位先生算了,说要做么”,外婆答道,“重新算了,还是不做”,我问“是那位先生”?“原来在场上算命的蒲瞎子的儿子”,“哦,这个先生比那个先生灵”,“恩,灵得很”,大致是无语。自然,即便如是,想来,乡场上的算命先生大多比那些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大师、教主品性正直许多。前年,母亲告诉我,“高考前,还找某位先生翻了《天书》,说你考不到好学校,追溯牵连大致是祖上的缘故”,我反问“有天书,还能翻”?颇为无奈。只可惜学业不精,一语成谶,不好驳斥,不过实非祖上缘故,而是自己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十年前,前往贵阳就学,首次离家时的忧伤,仍记忆犹新,萦绕脑海,有悲切、有落魄、茫然无助,夹杂不明就里的乡愁,流落他乡,不知所以。当背身与父亲离开的时刻,坐在公交车上的我,没有回头,泪珠是止不住的流,家中溺爱的独子,正为学业的不堪,不明就里的没落在这西南一隅,一如在地图册上对着经纬,西南地区,东南方向,以千里的溃退,避离青年内心的苦闷与彷徨的轻率与不快。未见初入繁城的欣喜、好奇,直入心酸、落魄的不安,学校在郊区,上学时除了偶尔到城里闲逛,未有深触的感观。

  弹指一挥间,境遇仍未有改观。春节后去老师家拜访,与老师的闲谈中还打趣说,“这些年,总是碰到问题,还解决不了问题”,感慨“人近中年,已老”,尽是颓丧之感。俗语说,三十而立,却没有看到立的标识,仍在徘徊无措,进退失据中,常暗想,“疲惫、心已累”,却仍无排忧解愁、解困驱乏的法子,少了愤世嫉俗的苦愁,多了冷眼旁观的烦闷。老师一旁慰问道,“现在,40岁以下是青年,40岁到60岁是中年,80岁以上是老年”,他一概将年龄的边界往后推,自然,至于“四十不惑、五十只天命、六十耳顺、七十古来稀”,一律延后。独自暗想,自己三十怕是不能立了,何时又可立,仍无定数,照旧是看光怪陆离景,走举步维艰路,忆亲情思乡忧,磨蹉跎岁月愁。

  人在异乡,便生乡愁,乡愁是什么?乡愁或是熟悉的一景一物,是井底捞起的甘冽清泉,是核桃树下打落的核桃香甜,乡愁是一言一谈,是亲人围坐一起的碎语,是乡邻之间漫不经心的闲谈,或有孩童稚趣的天真,青年朦胧的情愫,不时拾起这些脑海里的碎屑,孩提时彼此打闹,同学间适意畅谈的片段,自然延伸、扩展,凝在脑海,固在心底,久久盘桓。乡愁是静,是动,是循规蹈矩,是天马行空,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远处的点点灯火。一景、一物、一言,一谈,在浩瀚黑暗里,看得见光亮、听得到声音,想得到淳净,感得到质朴,久离乡土,乡愁更是真切,或有脱离乡土的难舍,命运多舛在外的不安。

  孩童时,汽车还是稀罕物,在乡场上,一听到汽车的声响,便搬来小板凳,站上去,踮起脚,趴在阳台上,看偶尔路过的汽车在砂石的县道上,扬起一骑绝尘的尘砂,然后再站下来,搬走小板凳,等着下一次路过的汽车,如此反复,还依稀记得那种帆布的吉普最是耐看。后来,车多起来,各种型号与品牌,这种帆布的吉普便罕见。过年回家,在公交车,一头水牛慢悠的横在路中间,司机放缓了车速,用力的按起喇叭,水牛甩着尾巴,慢悠的挪动,师傅已不耐烦,再用力按喇叭,水牛才退出路中间,仍是悠闲的踏步,老师傅感叹起来,“80年代,开车一按喇叭,鸡飞狗跳,连人看到都要跑,现在,牛呀、狗呀,躺在路中间,你按喇叭,懒得理你,动都不动”。我窃笑起来,连连说是。想到在大街上,过斑马线,常碰到不减车速,长按喇叭的的司机,也只能是无语,别无它法。

  春节,父亲从一本书里,翻出一沓夹着的泛黄照片,在为数不多几张自己孩童的照片中,勾起不尽的遐想,一张,偏着脑袋看着身下骑着的白马,好奇与疑惑犹在,“我骑在这白马上,这白马是什么感受呀”;另一张,孩童右手搭在父亲的肩头,甘甜的微笑发自心头,父亲的清朗俊秀嵌在其中,顾照当下,父亲深陷的眼眶,泛起的皱纹,既诉说岁月的无情,又磨砺生活的艰辛;还有一张,孩童嘴唇染着鲜红,套着短丝袜,穿着凉鞋,脸上还有圆润的腮红,不明所以,这打扮的无厘头,引得自己一时捧腹大笑,开怀不已,这惬意的难得,以敞亮的笑声阔开心房,舒暖适意,别无杂念。想到在熙攘的街头,陌然、低落、各行其是,拥挤的人群,时而突起的口角与争执,或是喧哗、嘈杂,以一片人声鼎沸,换热闹人间,除去看稀奇,别无它意,烦躁的游子,看着这世景,只是提快脚步,从起初的偶或新奇到此后烦躁的厌烦。愁思多生白化发,怨恨添增更皱容,了却苦闷增闲适,卧榻欣然闻丝竹。在心中自开一片敞阔地,翻耕、播种、收获,管它繁闹喧哗,还是地动山摇,把记忆珍藏,让本性生发,潜滋暗长,或是脱口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小时候,家乡春节还有舞龙拜年的习俗,一到家门前,立马把用竹片编制,用红纸或布条糊的龙舞动起来,其前,一人戴着笑脸俑,手执龙珠翻动,铃铛作响,上下来回翻转,龙头亦随之而动,之后便向这家人户拜年。依稀记得一次,外婆站在院门前,四下翻滚长龙突至,乍然,一串鞭炮点起,噼里啪啦,外婆站在其中,脸上洋溢笑容灿烂,我还向人索要,戴起那笑脸俑,只感到戴在小脑袋瓜上分量很重。而后,春节的习俗渐淡,打牌、打麻将兴起不衰,伴着乡村人口流减,一家子,几姊妹、兄弟,围坐在一起,各奔东西的家人的一聚,亦难能可贵。

  手指间滑过的十年,乡土的改变更直观,山上的树林茂起来,山间的小径淹没在荒草树丛中难寻,而原来早觅踪迹的野鸡、野兔竟出现,不知何处冒出来,而大生产后荒山空岭的情形离得更远。“年后,那家老人要出去了,湾里只有几户人家,嗯,我们湾里比其它队上留的人多”,外婆如是说,“外婆还要种地不”?“要,但种不到什么了,就院子里的几分地,能动就锻炼嘛”,“你可别性子急,种点地都着急忙慌的”,“不会咯,老了,都七十几了”。土地的撂荒亦普遍,而曾经乡邻为几分薄土,便口角相向,大打出手的光景一去不返,只残存在老一辈的口传中;村小早已没落,乡场上的中心校学生已衰减,教育应是难堪;曾经外出打工者,回家盖新房的建设已无实际效用,大多废弃,只有村落间互通的水泥路,为近年不多的新建,带来出行的便利,或有散落修缮的鱼塘,经营的效用仍在。老年人乡土难舍的情愫在年轮增长中,迈不过体力衰退,乡村是明显的衰落,是荒茫,却依旧有宁静,有淡然。

  “现在,好多人都不愿去新区买房,跟那些征拨后的农民住在一起,有些在过道上放杂物,把过道弄得很窄,很脏,不愿挨在一起”老师如是说,“嗯,或许不竟是放杂物,可能还有人占用过道来养鸡、养鸭,要是空间足够大,可能还会养猪”,我笑着说到,“对,电视里都放出来的”,“它有个过程,从农民到市民的过程,他不可能一年、二年就从原来农村生活方式和思维里一下子转到城市市民的生活方式和思维里,他需要一个过程,可能十年,几十年”。消去绘蓝图,造大城的雄心壮志,在看似繁华喧嚣的高厦楼宇间,公共生活的习俗可成,城市固态的文化可在,消去的是记忆,是承转,留下的是大破大立后的虚无,是彼此隔膜的陌然,碎片化,零碎态,消碎社会组织的纽带,更自私、更自大、更空无,更行尸走肉、随波逐流。“曾经我们一位领导人讲,我们改革开放,教育没抓好,出大问题,你看,现在社会的状态”,我打断老师说到,“不,老师,我认为教育有很大进步,尤其是基础教育,国民的识字率有很大提高,不识字的已经很少了,而且一旦认识了字,他就要想字后面的意义,这是很大的空间”,不知老师对我这一答非所问的言谈,当时可是不置可否。后来在与老师闲谈中,我说,“对个人来说,性格决定命运,细节决定成败,那么,对社会来说,制度决定状态,自由决定未来”。十年来,一面,工业和工商文明疾起;一面,农业与乡村文明失落,没有起承转合,没有足够的缓冲、转换,没有孕育的培育、新建,大起大落,乡村渐去,城市未成,这便是当下的情形。

  在乡村与城市的徘徊,瞻前顾后,莫可名状,乡村衰落、城市兴起,衰落的淡静,兴起的嘈喧,看不尽、弄不透,想不明,思不清,有人赞叹这日新月异的突变,有人感慨这世风日下的不安,在追名逐利的功利中,淡泊明志的心境何在,在餐腥啄腐的腐朽中,尔雅温文的融洽何存,正气不彰,歪风、邪气盛行,增上流言蜚语、添些碎语闲言,长此以往,难有兴致,更无盎然。在这起承转合中,空落的乡村和城市到底落脚在何处,栖息在何地,谁有答案。

  ①阴历,即农历,常称夏历,国人算命时的八字是按夏历来排。

  ②双凤,集镇名,因寓意较好,有双凤呈祥之意,大致称这个名字的集镇不少。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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