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

　　李纯正在写他的散文《门铃声》：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哈喇子都流到了桌面上，叮铃叮铃叮铃……持续的门铃声，终于把我惊醒了。

　　我像个小兔子似的两三步就跑到了门边。门一打开，一股冷风就先进了门，妈一脸疲惫的站在门口：“纯儿又睡着了。”一看墙上的挂钟，已接近零点。

　　妈说：“纯儿，把开水瓶里的热水倒出来我们洗脚睡觉。”

　　热水盆里我把脚放在妈的脚上，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不停的搓弄着。妈笑着问：“泡泡脚是不是很舒服啊？”

　　我“嗯”了一声。

　　妈又说：“以后超过10点钟你就先去睡，不要等妈了，这样会感冒的。”

　　我答：“我不。我就是要等妈回来在睡。我穿的厚，不会感冒的。”

　　……

　　一天中，只有夜里临睡前这段时光，我才能和妈如此亲近。

　　妈每天早上准时六点半钟起床做早餐，七点半以前必须赶往厂里。妈在一个服装加工厂上班，时间总是很紧迫。按规定中午只有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职工们都是在厂里的食堂用餐。但妈牵挂着我，特意向厂部说明了情况，才多给她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妈每天中午要骑自行车20分钟到家，然后匆匆忙忙做好两人的午饭，并且还要多做一份，留着我下午放学后只要简单地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妈晚上下班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八点种以后，最晚的一次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了。

　　妈每晚到家，从来不用钥匙开门，都是去按门铃，好让我给她开门。开始的时候我没在意，后来没忍住忍就问了：“妈，你是不是老把钥匙弄丢？”

　　妈的脸上立即露出一份幸福的笑容：“没有啊！我喜欢在门外听到儿子匆匆走到门边给我开门的声音。”

　　才过完10岁生日的我有点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嘟囔着说：“这样啊。”

　　妈用柔和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听我说完，就用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接着说：“你知道吗儿子，我总担心你放学后不知道回家，去外边乱跑，被坏人给拐跑了。所以，我让你给我开门，就是想知道你在家，想进门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那时的我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了。每天放学后先热一下妈中午做好的饭菜，一个人安静地吃饭，然后一个人安静地做作业，再然后一个人安静地看一些已经能够看得懂的带有文字的画册，两只耳朵直楞着，对门外的声音特别敏感。那个时候妈无论回来多晚，只要看到站在门前的我，总是一脸的笑容，虽然那笑容里难掩劳累后的疲惫，但妈总是要先用瘦弱的臂弯，轻轻地把我拥在怀里一下，然后用下颌轻轻触碰一下我的额头。妈这些轻轻的动作，像冬天里的一把火，虽然过去了好多年，但每次忆及，心里就有种让人陶醉的温暖。在那些年的时光里，门铃声成了我心中最美妙的音乐。我从刚开始正在做作业被门铃声打断的懊恼，到后来每天晚上等待幸福门铃声的响起，那段少年所特有的时光，让一种孤单甚至是孤独，都有了诗一样的韵律。

　　后来我在外地工作成家，知道妈一个人在家孤单，也知道由于年轻时她经常加班劳累，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就把妈接到家里。妈虽然不工作了，但闲不住，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随着女儿的逐渐成长，妈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开始出现了健忘症，有好几次出门，都把钥匙给弄丢了。

　　妈有一次突然流着泪说：“妈老了，没用了，净是给儿子添麻烦。

　　听到妈这样说，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难受，两眼一下子噙满了泪说：“妈，别这样说，没事的，不就是换把锁嘛。你儿子有钱，咱不怕。”

　　“有钱也不能浪费啊，我以后还是不出门了。”

　　我说：“妈，你只管出门，以后不带钥匙就行了，你每天回来就按门铃，我给你开门。”

　　妈有点迟疑地说：“那哪行。会耽误你工作的。”

　　“不会的，我每天都是在家写东西，一点也不影响。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每天都很晚才下班，都是我给你开的门……”

　　后来妈出门就真的不带钥匙了。门铃声一响，我就感觉时光又回溯到了从前一样，从书房里几乎都是小跑着去给妈开门。打开门后，妈看到的永远是我的笑脸，我也像当年妈用臂弯把我轻轻拥在怀里一样，我用两只手扶着妈的一只胳膊，把妈轻轻扶进了屋。碰巧女儿也在家的时候，一看到这一幕，就用羡慕的眼光和撒娇的口吻说：“奶奶，爸爸自私，不让我给你开门。”

　　我赶紧陪着笑脸说：“那里。我不在家的时候由你给奶奶开门，这样行了吧。”

　　女儿嘴一撅老高，极不情愿地说：“那好吧。下次我给奶奶开门。”

　　其实，我几乎每天在家，女儿很少会有机会的……

　　李纯写到这里，客厅的门铃声响了。

　　李纯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从书房里三步并作两步地就来到了门前，门一打开，十二岁女儿的如花笑靥就绽放在了他面前。女儿甜甜地说：“爸爸，我今早上出门忘了带钥匙……”

　　一脸笑容的李纯一看到是女儿，笑容瞬间凝固了……这时他才想起，妈已经过世三个月了……他的眼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

　　女儿看到他的表情，呆了！赶紧扶住他的一只胳膊，慌张地说：“爸爸，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李纯的眼泪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