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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伐就是生活的节奏

发布于:2018-12-13 09:4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董善芹

  花园里的哈文,右手提着喷水壶,左手拿着花剪,在草坪中间的石板格上,慢腾腾地向院子里走去。边上有一条白色的水管,从半高的绿化带里穿过来,弯弯曲曲的躺在草坪上,静悄悄地冒着水。

  哈文是意大利人,九三年来到中国,他来的时候40来岁,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挺拔的身材。下巴留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子,样子特别绅士。他来中国的目的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叫李茉莉的女人。

  李茉莉是个孤儿,也是这个村子里的名人,80年代末,她就做水产生意。那个时候听说卖一斤螃蟹就可以赚五块钱。而她,每天都是一车一车的向外发货。村里人后来才知道,那些螃蟹都是卖到国外的。李茉莉单身,当时二十七八的年纪,在农村是个老姑娘了。

  螃蟹生意红红火火的做了五六年。她大概赚了多少钱,只有李茉莉自己知道。村里人虽然眼红,但是丝毫得不到她的生意经。每天,天刚蒙蒙亮,当别人还在被窝里的时候,装螃蟹的车已经上完了最后一箱货,盖上帆布,拉上网绳,准备出发了。

  有人明里暗里的询问过李茉莉,想学一下生意之道,她只是莞然一笑。爽朗地说:"今天晚上来我家喝酒,给你煮最大的螃蟹。"每次从她家吃完螃蟹出来的人,都醉醺醺的,脸颊通红,走路摇摇晃晃。当有人问起学到了生意经没有,去过的人都会说:"鸡有鸡路,鸭有鸭路,人家这个生意,我们做不来。"慢慢地大家也就默认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李茉莉大把地把钞票赚回来,又投进去。

  九三年的春天,李茉莉带回来一个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黄头发。那身高与李茉莉走在一起,就像大人搀个小孩。大鼻子刚进村的时候,成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每家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个大鼻子和李茉莉,议论声中,不乏有羡慕嫉妒恨。

  谁知道这个大鼻子,竟然在这个村子里住了下来,而且就住在李茉莉的家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然遭到众多的非议。当然李茉莉根本不在意这些,大鼻子更是觉得理所当然。他看见村子里的人,始终礼貌的微笑着点头,用生硬的中国话跟别人打招呼:“您好!"多数人也只是点个头,给他一个尴尬的微笑。

  两个人依然起早贪黑的做着螃蟹生意。那年冬天,村里人发现,早上装车的时候,只有大鼻子一个人。问起原因,大鼻子裂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兴奋的回答:"我们快有小宝宝了,茉莉在准备做妈妈。"声音里沾沾自喜,这时候,人们会听到屋里李茉莉轻咳两声,以示回应。

  冬日暖阳,总是能激发人从被窝里钻出来,坐在门口晒太阳。在暖烘烘的照耀下,亲情,友情和爱情都会相互依存。彼此说着悄悄话,让整个画面显得非常温馨。大鼻子会在每个午后的太阳下,冲着李茉莉笑得像个孩子,灿烂的笑容里无限爱意。李茉莉颠着大肚子,一手托着腰,一手摸着肚皮,心安理得享受着哈文无微不至的照顾。

  临近生产的那个月,村里人听说李茉莉和大鼻子要举行婚礼。挺着大肚子结婚,在那个年代还真是个新闻。每次大家谈论的时候,都会莫名的皱起眉头,语气里带有不屑一顾的嫌弃。虽然如此,见到他们,依然会连声不迭的说着:"恭喜恭喜。"

  婚礼定在预产期之前的月半,那天李茉莉家的院子里热闹非凡。老的小的,帮忙的,看热闹的,个个脸带笑意。孩子们两手抓着喜糖,高兴地滴着口水,在院子里蹦来蹦去。小院里摆了九张圆桌,大鼻子用生硬的中国话对大家说:"叔叔大爷,大娘孩子们,吃好喝好,谢谢了!"大家哄堂大笑地说:"哈文,你不收礼金,还叫我们吃好喝好,反过来还谢我们,你是高兴傻了吧?"哈文笑得更欢,忙里忙外的同时,不忘抽空去拥抱一下李茉莉,亲吻一下她额头,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正视。

  中午时分,院子里一阵骚动,女人和孩子捂着耳朵往屋子里躲,连声说道:"放鞭炮了,放鞭炮了,赶紧进屋。"李茉莉穿着大红的新娘服,头上戴着珠花,坐在婚房门口,她皮肤白皙,小巧的脸庞衬着尖尖的下巴,娇羞可爱。整个藤椅满满当当的装着她和快要分娩的肚皮,幸福的看着正在踮着脚放鞭炮的大鼻子。哈文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烟头,侧着身子,一次没点着,又点了第二次。

  "噼啪,咚咚……"鞭炮声,笑语声响彻天空,大家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哎呀!"一声尖叫。欢笑声戛然而止,大家都在搜寻惊叫从哪里来。只见新房门口的藤椅被掀翻,四脚朝天,看不到新娘在哪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哈文,他大步跨到门口,掀开藤椅,抱起已经昏迷的李茉莉。一边呼唤李茉莉的名字,一边用中文夹杂着英文恳求大家帮忙。村里人七手八脚地把李茉莉抬上支书家三轮车,直奔县医院。

  当天晚上,抢救室里静悄悄,哈文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踱步。身边是村子里的父老乡亲。哈文嘴里念道着:"I'm sorry,honey.Godbless you.(对不起亲爱的,上帝保佑你!)"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摇摇头,对哈文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哈文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脚步沉重,空空两只手。深蓝色的眼眸布满血丝。眠窝深深的陷了下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那个婚礼,那一个鞭炮,那个温柔可爱的新娘子,瞬间就都消失了。

  此后一年里,哈文不和任何人说话,他独自一个人收拾好婚礼现场。把院子里种满了草坪和各种各样的花,草坪一直种到门槛上。墙面也爬满了绿植,整个院子被一层绿色覆盖。像是在大自然中,一座被绿植包裹的城堡,城堡里住着像书一样有故事的老人。

  当年在院子里吃喜糖流口水的孩子,都已经做了爷爷,哈文仍然每天打理着草坪,欣赏着院子里的花开花落。

  一年又一年,步履越来越艰难……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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