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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姥姥家

发布于:2019-01-25 08:5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陶桃

  我觉得,世界上有两个地方能让你觉得很有神秘感,那就是自己的姥姥家和自己孩子的姥姥家。每当走近,总觉得似有一种神奇的光环罩着这两个地方,使我无法参透,越走近就越感到一种亲切感、久违感和幸福感,虽然孩子已长大成人。

  想念,是一种简单的美,尤其是小时候跟着母亲走姥姥家。步入每一段逝去的故事,想想曾经的事、物、人,然后一次次把自己感动。

  上育红班(幼儿园)前,最喜欢做的就是跟着母亲走姥姥家,因为去了就有好吃的。每当听到母亲说要去看看姥姥,我就兴奋起来。煎鱼是最常吃的,但是也只有在走姥姥家时才能吃到的,平时在自己家里几乎吃不到的,也很难看见和闻到,除非过年和爷爷的生日。母亲常常在有集市的时候去姥姥家。在所路过的七八个村子中有一个大村子,叫张店,那儿每过五天就有一个集市,张店集很大,方圆几十里最大的集市。集市上一片蓝色的海洋,那是刚兴起的蓝斜纹布。母亲在集上鱼摊处通过艰苦地比价、讲价,最终买上几条咸鱼,用报纸裹起来,小心放进一个黑色提包里,领着我高高兴兴地向我梦想的姥姥家走去。母亲买的鱼应该是鲐鲅鱼,鱼身是黑色的,鱼肉是红色的,有大人伸开手指的一扎长。

  走着累了,就在路边坐下歇歇。而路过的王庄村西的地边的树下是每次必歇的地方,路南地里很多人在忙着。王庄村西还有一条河,夏天水大时,必须要走远路绕道才行。而如今,成了季节河,也很少会有能阻断人通行那么大的水了。记忆中,那水很清,很凉,好像还有鱼儿。

  等到了姥姥家所在的村子,我就有点紧张起来。好像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认识我似的,而我能认识的仅有几家亲人。我巴不得快速跑进姥姥家。母亲亲切地和遇见的乡亲谈笑着,还不断催促我叫“姨”、“舅”。而我使劲拉着母亲的手向前挪。

  快走到姥姥家了,却从与姥姥家相挨的东边的第三户的后窗传来铁勺子磨铁锅翻菜的声响,大油的香味飘出窗户直钻入鼻孔,真香!

  我焦急起来,担心地问母亲:“怎么人家都吃饭了吗?”

  母亲忙安慰我:“不会,这才几点!”

  最终到了姥姥家,一家人高兴地迎接着我们。表哥和表姐快乐地欢迎着我,我们快乐地玩在一起,大人看着我们,脸上堆满笑,觉得世界也是温暖的。表姐微笑起来很好看,我总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在玩乐中我也要看看大人在忙着什么。

  姥姥和母亲忙着做饭,做好吃的来招待我这个“外人”。母亲拿出两条鲐鲅鱼,仔细洗干净了,切成小段,和好面糊,把锅烧热,倒上油,用竹筷夹起鱼块快速裹上一层面糊,放到锅里,并用一个小铁铲压压面糊。过一会儿把鱼块反过来,如此几次,面糊已成金黄色,馋的我直咽口水。香气飘散开,邻居们都知道是我来了。

  “给你,小馋猫!”姥姥用筷子夹起一块,用嘴吹吹,给目不转睛看着碗里刚被铲起来的煎鱼的我。

  我慌忙接住,虽然有点烫手。

  “这个,白疼!”姥姥指着我对母亲笑着说。

  母亲在一边笑着,没说什么,她明白姥姥言外之意就是:外甥是条狗,吃了就往外走。

  “去,把小强叫来!”姥姥吩咐三舅。姥姥和三舅在一个院里住,但已分开了家。三舅离开去叫我的表哥。

  表哥来到姥姥的房间,和我一块高兴地吃起来。

  表哥因吃得急,被鱼刺卡住了,呕吐起来,吐了一地。

  “你看,你这个败家子,这么好的东西都吐了!”姥姥有些急,把表哥斥训了一顿,姥姥的脾气很大,很严。三舅听到,忙从自己的房间过来,也帮姥姥骂儿子:“抢吃嘛,你这个熊样,没出息!”

  “你看你……孩子太小,难得吃上一回好吃的……”母亲忙在一旁解释。

  大家都紧张地看着表哥,试着各种办法。待一会儿,表哥好转。

  饭后没事。母亲对三舅说:“哥,还有工票吗,让小伟玩玩!”

  “有,让我找找。”

  整修大寨田时三舅积极相应干部的号召,那是拼了命地干,得了很多的公分,有一分的,二分的,五分的。一摞一摞的,成了外甥们游戏用的玩具,每玩过一次,下次准还能拿出新的一摞。

  印象最深的是妗子做饭时烧那些三舅从山上或半山腰割来的长长的草,夹杂着些柏树枝子。烧起来,火焰长长的,散发出特有的山草香味或柏树香气味,并伴随着“啪、啪”的草节燃爆的声响,爆出些许稍纵即逝的火星,那些火星,如同一些零星的记忆,湮灭在不尽的时光中。

  晚上吃完饭没事。我们几个小孩热闹起来。累了,就聚集到三舅的炕上。

  “来,都上来,我们玩游戏……”

  我们脱了鞋,露出白白的脚丫子。爬上炕,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坐好。

  “拍脚盼盼,脚蹬南山,红布鸽,绿布鸽……”三舅认真地每说完一个字,就用手指点在我们每一个小脚上。我们仨每一个心里都充满着担心和惊喜,唯恐那个蹬字落在自己的小脚丫上,落在谁的脚丫上,谁的脚丫就会被轻轻地敲一下。夜在玩笑中已很深了。这个游戏,在岁月的长河里不断被忆起,暖了多少日子。

  第二天还是疯玩。我和表哥到家后面的小庙去玩。坐在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上,尽情地如骑马样,好似跑在大草原上。玩累了就走到三舅家前的大舅家的石墙处玩,石墙用乱石块垒起了,有很多小洞,远远望去,能斑驳幻化出许多可爱的动物形象。首先由我找一个小石头,让表哥和表姐看一眼,再让他们用手蒙上眼,我就赶紧找个小洞把小石头藏起来,等藏好,再让他们把手挪开,睁开眼寻找。等到石块被找到,再轮到兴奋的表哥藏石块,而我则有些失望,和表姐共同寻找小石块。时间不知不觉溜走了。

  等太阳西下,要回家了。妗子拿出不知何时煮好的一两个鸡蛋,硬塞到我的口袋里,娘谦虚地让着,“拿着吧!”妗子一边笑着,一边让,硬塞到我的口袋里。

  “待两天再来!”三妗子叮嘱母亲,并随着姥姥、三舅和表哥表姐送我们到大门外,并拐过胡同。

  “回去吧!”母亲再摆摆手,直到看不见为止。

  无数次这样快乐的时光流逝,我们也慢慢长大。

  有一种感觉,未曾离别时,就明白有一天会心痛;姥姥年纪大了,已不能走动。母亲就用地排车把她拉来,住了一段时间,这是姥姥最后的时光。父亲尽最大的孝心买来好吃的,一连买来鲤鱼炖鱼汤给姥姥喝,可姥姥已无力吃下,只喝些鱼汤。而剩下的鱼肉都成了我的囊中之物。父亲看到姥姥快不行了,就赶紧把姥姥送回舅家。第二天,姥姥还是离开了我们。

  姥姥去世了,她确实白疼了她的外孙,外孙没能孝敬些什么,我还在上小学,甚至还不懂事。那年给姥姥迁坟,当众人都痛哭流泣的时候,我还在傻傻地看着,其实我的眼泪流在心里。

  这些记忆是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无法忘记的怀想。人生啊就是如此,想停留住的,总是无情的逝去。茫然的时间,茫然的空间,伴随着许许多多茫茫然的遗憾。可恨,姥姥没受过我的孝敬。

  而三舅整修大寨田时长年累月地劳作,营养又跟不上,把腰累垮了,再干累活身体承受不了,从那以后三舅就没再干很重的力气活。种点地,养几只羊。日子,在忙碌中充实;生活,在粗茶淡饭中生香。三舅常说,干干净净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坚持必有收获,善良终有好报。这是一种金钱难以衡量的财富,用心感受这一份情意,远远观望,在梦的深处,珍藏。

  小学没毕业的表哥最终娶到媳妇了,他的媳妇问题曾苦苦缠绕着三舅。过年时家家贴红对联,到处是拜年的喜庆的笑脸。而三舅是自己写的对联。而过年走舅舅家看到他写的对联,总是先看一番大门上写的对联再进家门。我还向他请教写毛笔字的注意事项。

  当真造化弄人!在农村做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太阳炙热的烤着,汗流浃背,腰酸背疼,只是被这生活逼得身不由己,又因身体的原因,疲惫的心承受着许多生活的重荷。许多事无能为力,事与愿违,许多的无可奈何。三舅本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老实巴交的日子,没想到一场高血压导致飞的脑血栓病使自己的左胳膊不能动弹,本来可以避免或者延缓的,可他不听亲人的劝告,不吃药,最终倒下了,庆幸的是还不是很厉害。世界上最心酸的事就是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个个老去自己却无能为力。人生的路上,有着太多难以控制的事情。我看着三舅,心里涌现出无能为助的内疚。三舅怎么也想不通: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自己为什么会得不到医生的尊敬,在医院里被忘记性地饿了一天。他已然在收入上竟比别人落后这么多,吃得不好,穿得不好。在这个看人看脸的年代怎么会得到别人的“尊重”,他只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岁月,注定染指了悲伤。

  三舅在医院住了半月,回家养着,大多的日子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度日。曾经挺拔的身姿越来越佝偻,坚定的脚步变得颤颤巍巍,亲戚们都忙,除了表姐都很少上门,想他们也没用,谁知道他们想自己吗?只能在也已有病的三妗子的照料下,一天一天的挨日子。外甥们也只是过年去看一下,一年之内再也不再见面。外甥们真是条狗,小时那么的疼爱他们,现在连多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三舅去世的消息,我一直不敢确信这就是事实。而我竟因工作忙,没有回家送三舅最后一程,成了我一生的遗憾。经年辗转,我们回首过往,存有多少遗憾,又存有几分悔恨。

  而记忆中藏过的风景,那堵墙,那两只石狮,还有那游戏……回忆里醉一程温暖。那些走姥姥的时光印痕,充实了我的岁月。遥寄情怀,在岁岁年年里,品味那些旧时光,在记忆的深处随岁月的变迁而悸动疼痛。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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