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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发布于:2022-03-10 20:0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高山流云
  燕儿上初二。六月天已经很热。一周没回家了,临走时穿的长袖,感觉有点闷热、烦躁,她换了一套凉快的短袖、长裤。家里没人,估计都忙麦收了。她从水翁里舀了一瓢井水,咕嘟咕嘟喝完,清冽甘甜,感觉浑身透爽,就匆匆朝麦场走去。天气晴朗,天空明亮干净,远处一带连绵的青山,笼罩了一层轻轻的青雾,像梦一样,躺在碧蓝的天宇下,沉睡在淡淡的青烟中,柔美、宁静、祥和。山下是一片成熟的麦田,像贴在黛色巍峨山怀里的一块黄布片,微风吹过,翻着金色麦浪,“唰——”地传向远方,空气里飘散着泥土的气息和淡淡的麦香。燕儿眯着双眼,躲避着强烈的阳光,望向远山和蓝天相接处,天空明净蔚蓝,散淡的白云,轻轻地、悠闲地飘着,碧蓝的天底下,布谷鸟“布——谷——,布——谷——”地叫着,从山那边传淙淙的溪水声。头顶上漂亮的雅蓝鸟“滴水,滴水——”脆音欲滴,盘旋头顶,一路跟随。眼前的热空气像轻薄、透明的水,轻轻响着、晃动着,像蝉抖动轻薄的羽翼,震震欲飞。这么明净、润朗的天空,黛色秀美的连绵远山,婉转的鸟鸣,怎不令她欣喜?她的脸柔美动人。十四、五岁,情窦初开,本就荷尔蒙分泌旺盛,柔情似水,左顾右盼,她愉悦地欣赏这一切,这大自然馈赠的美景。一周关在学校里苦战,做理化题,做数学题,背生物、政治,背英语、语文,她的大脑被塞得满满的,像个机器人,今天重返自然,放松下来的心情,比鸟儿还轻快、高兴。白底藕紫色大花的的确良短袖,土黄色人造棉裤子,料子抖抖的,裤脚像彩旗飘飘,吹打着她的脚踝,凉爽、舒适。一条松松的麻花辫从脖子一边斜挂下来,在胸前顶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脸的温柔、娇羞。
 
  这时,她远远看见,迎面来的是母亲。弯着腰,背上驮着小山一样的麦跺,她急忙上前迎接。近了,满脸灰汗的母亲怒容毕现,眼睛狠狠瞪她,嘴里挤出几个字:“美煞,美煞就别干活了!”燕儿甜美、温柔的心思,被母亲看了个一清二楚,知女莫若母,母亲的目光像针一样穿透她的内心,她整个人赤裸裸展现在母亲面前,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但她表面粉饰,镇定自若,急忙伸手接母亲背上那山一样的麦跺,怯怯地小声说:“来,给我。”母亲仍然恨恨地说:“你压麦子去!”燕儿扭过头,泪水“哗”地流了满脸,羞愧、委屈,五味杂陈,她恨恨地责骂自己,一遍又一遍:“你是农民,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穿好看的衣服,有什么资格柔情似水!有什么资格美伦美奂。”在母亲和农村人眼里,在世俗的眼里,农民不配爱美,不配有柔情,不配有精神追求,不配像人一样活着!他们只配劳作,像天天忙碌的蚂蚁,没日没夜地只知道干活,他们是该死不死的一群!也不知是跟母亲赌气,还是自我糟践,从那以后,她一直把自己穿得又土又邋遢,向母亲作着无声的反抗。
 
  多少年以后,她才想通:八十年代的农村,人的思想还很保守。她不能埋怨母亲,那种被艰苦的劳作,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痛苦,她难以忍受,离婚后,她痛恨父亲,痛恨小三,痛恨美的女人,包括她的女儿,她内心堆积的无名火,无处发泄。她也是个女人,但没一天像女人一样活着。燕儿真心心疼她了。
 
  麦收还没完,燕的母亲正在轧麦子,忽然,她侄儿来报信,说爷爷病重,叫姑姑快去。燕的母亲一急,差点踩到立起来的镰刀上,一路跑一路走,到了也没见最后一面。燕的大姨也没赶上,“噗通”跪在门口哭,鼻涕一把泪一把,拍着门栏,伤心欲绝。燕的大姨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跟旁边的侄子说:“六子,你劝劝你大姑,她身子弱,别哭坏了身子”。母亲静静看着,心生羡慕,对小姨说:“你看咱姐夫,哎呦,心疼咱大姐,使上小六子去劝她,别哭坏了身子,你看咱姐姐有福啊!”燕儿知道母亲难过,人家都有丈夫心疼,她离婚了,自己又当爹又当妈,多少年了,也许她压根就忘了自己是个女人。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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