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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邻居是“流氓”(1)

发布于:2019-02-24 09:5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刘鹏

  (一)

  才跨进老家的院门,就看见张奶奶坐在我家院子里的香樟树下,从我母亲手里接过一块点心,张开她那张掉光了牙的大嘴,放肆地吃。

  面对此情此景,我情不自禁地走到母亲身边,投给她一个诡秘的笑,然后把嘴凑到她的耳畔,轻声说道:“妈妈,最近张爷爷又不让张奶奶吃饱饭了吧?”

  妈妈总是用溺爱的口吻责备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点礼数,你就不怕张奶奶听见吗?”

  “张奶奶耳聋,她是听不见的”。面对母亲轻言细语地“责备”,我总是忘不了嬉皮笑脸的狡辩一番,然后一转身领着老婆孩子进屋去了。

  有的时候我常常会想,人这一生该吃多少东西,也许还真有上天在冥冥之中主宰。否则,经常高坐于酒店和饭庄的那些个油头粉面、脑满肥肠的吃货们,一打听年龄都不到五十,可他们水平不高,觉悟不高,但血压、血脂、血糖能高的全都高;一考试,成绩不突出;一做事,能力不突出;一做官,政绩不突出。但腰椎间盘、颈椎间盘,甚至股骨头全都突出。而张爷爷和张奶奶,脑子里从来就不曾想过美味佳肴,肚子里了也很少进过大鱼大肉,即便偶尔弄到点“嗟来之食”,也只是垫垫肚子的底。在这个物质条件越来越丰富的年代,收入相对颇丰的老两口,因为张爷爷已经习惯了“抠门”,所以大多的日子里,他们都还在饥肠辘辘中度过。可二老都八十好几的人了,除了耳朵有点背气,身上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大毛病。特别是张爷爷,腰板子还直得像根电线杆子似的,走起路来仍然经常带得起风。

  全村的人,不分老少,一见到他俩,总会情不自禁的投去一笑,然后才会“依依不舍”的离开。这一切,都是因为张爷爷他们家有太多的故事。那些故事从爷爷奶奶那一辈人就开始谑说,一直传到我这一辈。前些年,甚至比我小十几岁的青年男女偶尔也会三五成群的集在一起,将张爷爷他们家各色版本的传奇故事不厌其烦、眉飞色舞的一嚼再嚼。

  张爷爷名叫张世豪,他出生的那年,正好碰上日本人发动卢沟桥事变。

  张世豪的父亲张三狗当过土匪。好多年后,虽然张三狗已经“金盆洗手”,但只要一提起那段绿林岁月,他就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骄傲”。

  想当初,野狼窝的大当家罗豁豁在酒足饭饱之后,总要抽空将兄弟们聚在一起,不厌其烦的给大伙讲述军阀张作霖的故事。

  罗豁豁常说:“老疙瘩(乳名)当初也就一个小土匪,后来变成了大土匪,再后来成了东北王,直至最后成为掌控北洋政府的大元帅。”

  他还说:“老疙瘩之所以能当“皇帝”,都因为他通身是胆。那个时候,一提起日本人,即便是横着走路的那些个军阀,也会被吓得尿裤子。可老疙瘩就是不一样了,倭人只要敢公开挑衅,他就敢弄死他。”

  豁嘴之所以不厌其烦的给大伙讲张作霖的“成功案例”,无非就是要告诉大伙一个陈胜吴广在几千年前就挑明的一个简单道理——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句话,只要兄弟们拼着老命干,就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促成自己自称王,或者像老疙瘩一样地当上大元帅。到那时,还不是一大堆军长、师长、旅长、团长任由兄弟们挑选着当。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像豁嘴那样的小土匪头子,之所以能带领几十个“兄弟”在山里坚持二十多年,也不完全只是靠武力和心狠手辣,他也知道要为团队设置一个美好的愿景,才能激发起大伙“干事创业”的信心与决心。

  可也就是豁嘴给大伙所设置的这个愿景,于无声之处,激活了那些“卧虎”们谋反篡位的潜能因子,给野狼窝一遍”繁荣”的背后埋下了暗流涌动的种子。

  张三狗几乎每一次都会听得茶饭不思,有时候甚至激动得血液都快撑破了血管。因为这张作霖不仅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也是他们老张家引以为豪的一张名片,还是他张三狗可以舍命去追随和学习的榜样。

  “张作霖其实也就两个鼻孔、两只眼睛和两只耳朵,能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咱为什么就不能打出一遍天地?为什么就不能在大中国这遍硝烟弥漫的土地上弄它一个响亮的名号?”张三狗一闲下来,就会扪心自问。

  在二当家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些年,其实张三狗早就知道,罗豁豁(大当家)就是个狗屁,还他妈想当大元帅,也不撒泡尿照照。就凭那张豁嘴,要是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谁都不会认为他是个人;如果老这么跟在他屁股后面,那是一定、肯定混不出个未来。可毕竟野狼窝那一杆子兄弟都是豁嘴笼络来的,怎么说也不能明着跟他抢头把交椅。再说,即便他张三狗心甘情愿背上一个“欺君罔上”的骂名,公开来个“犯上作乱”,那也得有实力才行啊!要是屁都还没放就拉出屎来,把罗豁豁早早地惊动了,结果很可能就是旗都还没举起来就直接被弄了个身首异处。因此,积钱财、拉兄弟等等系列的准备工作都只能在背地里悄悄地进行。

  一年、两年就这么过去了。在这韬光养晦的日子里,张三狗隔三差五总要掰着手指算将筹备工作进行一番细致地评估。积攒的那点银子,至少可以购买十来支抢了;通过几次与图见利交往,那厮还真的与一名军需官过从甚密,看来,这买枪的渠道也算是基本得到了落实;山寨里的三十多个兄弟,从平日的行事来看,至少有十之八九执行他张三狗的命令那叫一个坚决。

  可张三狗还是下不了决心,因为他最看不透的其实还是这些兄弟。从表面看兄弟们对自己道真是不错,一个个都表现得言听计从。可毕竟还没有和他们交过底,一切都只是通过表象得出来的结论,如果真到“密谋起事”的那一刻,还真不知道会有哪些兄弟能舍命铁了心跟着他干。

  最近几个月,张三狗总感觉像猫爪心似的心烦意乱。因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不小心整露了陷,按照“家法”,那就意味着要有人要被下油锅。还记得三年前的一天中午,刚吃过午饭后,当时的二当家猪苦胆(朱福堂)主动要求带几名兄弟下山去接货,罗豁豁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可猪苦胆他们前脚才出山门,罗豁豁就又带着一般兄弟从另一条道上去了。还没等到太阳偏西,就将猪苦胆等一般兄弟五花大绑着回到了山寨。

  “兄弟们,猪苦胆是跟了我十几年的兄弟。我们一起出身入死,一起打下了这片天地,没想到他今天会有这么一个下场。我心疼啊!可我也是没办法,家法在这里放着,谁也保不了他。”罗豁豁一边说一边假惺惺地流了几滴“猫尿”。然后就下令将猪苦胆押到山门外剁了。跟着猪苦胆妄图起二心的其余五个兄弟,也都分别被砍掉了两个手指。用当时军阀和土匪中都非常流行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为了以儆效尤。

  因此,为了被免露馅,张三狗不得不对罗豁豁表现得更加“忠贞不二”。最近几日,他好像已经习惯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兴奋,随时随地搜肠刮肚地制造一系列马屁,在罗豁豁面前反反复复翻新着拍。可只要罗豁豁前脚一出门,张三狗那张狗脸立马就会变得像死了爹一样。

  二虎虽然还不到十七岁,但他心理跟明镜似的,就狗哥那点心思,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可毕竟都上山历练六七年了,他也知道,自己心理揣测的东西毕竟都是些没影的。如果为了急于表忠心就冒冒失失地向大当家的汇报,这风险也实在太大了,弄不好就会被处以“终身闭嘴”。

  现在想来,当初的黑老妖他妈的就是个傻逼,猪苦胆才刚刚才想要翘屁股,他就跑去豁嘴那里咋呼。豁嘴一沉不住气,就把猪苦胆绑来一阵严刑拷问。可猪苦胆不仅死咬着不承认,还逼着豁嘴要给他一个说法。无奈豁嘴的一番调查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那就只好挥泪牺牲黑老妖了。可怜黑老妖哭天喊地丢下了一生中最后一句话:“罗豁豁,我日你妈”。然后随着铡刀咔嚓一声响,舌头连同脑袋瞬间就被人工分离了。即便后来猪苦胆真他妈的起了二心,豁嘴也没有想过要给黑老妖“平反昭雪”。

  接下来的一天傍晚,张三狗行若无事,独自一个人关在屋里喝闷酒,住在隔壁的罗豁豁酒足饭饱后,还没来得及擦一下那张沾满油污的豁嘴,就把山寨里唯一的女人野花鸡弄得像杀猪一样的嚎叫。

  “唉!连猪狗都要找个背静的地方。就这么个东西,哼!还要称王,要当大元帅,真他妈的理想远大啊!”张三狗一边感叹一边抬起酒碗,猛地一仰头,喝干了碗里的酒,然后把碗重重地甩在桌上。

  突然,隔壁的木门传来了“嘭”的一声响,野花鸡的嚎叫声就像电视机被切断了电源一样,瞬间就关闭了。

  “牛日的,我操你家八辈祖宗。来人,把这牛日的拉出去剁掉。”罗豁豁怒不可绝的骂的声像山崩地裂一样,震得隔壁张三狗的屋顶也在不停地摇晃。

  张三狗连忙起身窜了过来,一进门就看见野花鸡依然像没事一样,享受地躺在被窝里假寐。罗豁豁一丝不挂地盘着腿坐在床沿上生着闷气,那张豁嘴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正要再一次撕裂开来。突然见到张三狗进来,又垂头丧气地合拢了,豁口也被迫粘合得密不透风的样子。山寨的“包打探”牛二跪在地上,一边双手左右开弓,自己噼噼啪啪地抽着大嘴巴,一边还不停地叨叨道:“我该死,我该死·······”

  “大哥,让他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张三狗小心翼翼地对罗豁豁说道。

  牛二像是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的手和嘴都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疑惑的等待着罗豁豁对他命运的裁决。

  “牛日的,趁你还喘气,有屁还不快放。”气渐渐消下来的罗豁豁语气缓和地命令道。

  “大、大当家、二当家的,明、明、明天是县长卢、卢太平的五十大寿,吴禽兽那厮搜、搜刮来了好几箱财宝,说是要去县里进贡。”牛二虽然知道罗豁豁一定、肯定会饶了自己一条命,但惊魂未定的他,即便是在向罗豁豁汇报一件天大的喜事,说起话来也依然磕磕巴巴,上气不接下气。

  “走哪条道?”罗豁豁一脸严肃的问道。

  看来,这罗豁豁还真不是称王、或者是当大元帅的料,你看他那副德行,只要遇到“取富贵”的大好事,就算前一分钟前你才往他那豁嘴里拉过屎尿,一转眼他就完全可以忘记嘴里那一股子的骚味。

  “走鸡冠山。”牛二似乎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她完全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道。

  一激动,罗豁豁霍地一下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又赤条条地跳到地上,再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一拳打在张三狗胸前,然后厉声说道:“哎哟!兄弟。看到了吧!咱也可以玩一次‘智取生辰纲’了。”

  张三狗感到胸脯被豁嘴狗日的那一拳打得火辣辣地疼,可他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一脸堆笑地说道:“当然啰!也不看看咱大哥是谁,就晁盖、吴用在世,又哪能望其项背”

  “别扯那些不打粮的事,就吴禽兽那牛日的,他哪配得上有杨志那般福气?再说,咱老豁可不想学晁天王,也不想白白花钱浪费一旦子酒,更不想带他吴禽兽那堆臭肉来上山入伙。就想一划拉,直接将银子收了。”罗豁豁话都还没说完,就一个急转身拉开被窝,急不可耐地向还在装睡的野花鸡身上扑了过去。

  在山门口,看着牛二像忙着去投胎一样,急匆匆地往山下跑去,张三狗心理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牛二那厮不会心中有鬼吧?瞧他那神色慌张的样子。要不要帮豁嘴仔仔细细分析一下。”那晚,张三狗一直躺在床上反复思忖着。

  还不到三更,豁嘴就匆匆忙忙召集人马准备下山了。张三狗突然心急火燎地跑到队伍前面,对豁嘴说道:“大哥,我有话要单独和您说。”

  “说啥?我没那功夫,把银子搬回来再说。我带十五个兄弟下山,你和其余的兄弟留下守寨。”豁嘴说话就像他的行事风格一样,吐口唾沫就成钉。在他带领“千军万马”出征取富贵的时候,哪里容得下谁便什么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动摇军心”。

  “唉!真他妈的勇敢。只可惜·······”张三狗端坐在寨门前的石墩上,一边感叹一边看着十六个鬼魂心急火燎地向阎王殿奔去。

  太阳才刚刚升到山顶,石阡就上气不接下气跑回来了。一进山门就嚎啕大哭道:“快来啊!二当家的,咱大哥没了。”

  “唉!还真被牛二那厮卖了。”听到石阡像狼一样的嚎叫,张三狗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咯噔一声。他没来得及多想,就顺道捡了几个喽啰,沿着寨门前的山路冲了出去。还没到山脚,大老远就看见丑老二和其他的另两名兄弟一边嚎一边扛着豁嘴的尸体正往山上赶来。

  “别嚎了,其他兄弟呢?”刚一见面,张三狗就阴沉着狗脸大声问道。此刻,他最关心的是豁嘴这狗日的到底还给自己留下多少兄弟。

  “伤了两个,其余的都跑了。”丑老二像面无人色地回答道。

  “哦!就伤了两个。”张三狗一脸惊讶的问道。

  “嗯!就伤了两个。”丑老二肯定地点了点头。

  张三狗还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因为不仅豁嘴死了,位置腾出来了,而且其余的兄弟竟然一个没折。“看来,豁嘴这狗日的气数还真他妈的尽了;看来,还真是验了“朽木”曾经教给他的那句之乎者也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豁嘴已死,作为野狼窝的“太子”,张三狗兴奋啊!他终于可以不用玩那种“大逆不道”的高危动着,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荣登“大位”了。唉!这是天下所有土匪中的“二当家”们一直以来都望眼欲穿但又十分振奋人心的大好事,其实和东宫的太子门篡位又何尝不是如出一辙呢?如果老皇帝都他妈的能够像豁嘴一样,在太子谋反或者是篡位以前,就早一点来个吐血驾崩,不要老到走路都晃晃悠悠的了,还他妈的要整一大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死赖在前面挡道,那些个太子们,即便吃饱了撑着,也不可能疯到非要弄把刀架在老皇帝的脖子上试一试锋不锋利,然后再厚颜无耻地背上一个不忠不义的骂名。

  “位置既然腾了出来了,咱就别嫌小吧!先坐上这个‘司令’过过瘾好了。等到有朝一日像咱家‘祖宗’张作霖一样把队伍拉大了,那当然就要“称王”,而且还要当大元帅,最后后·········”张三狗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了自己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激情与豪迈。

  因为大当家的死了,整个野狼窝(土匪窝子)像天塌下来了一样,完全沉浸在一遍悲痛之中,从早到晚,甚至已到了百兽都在呼呼大睡的深夜,哭诉之声依然还在此起彼伏。丑老二更是比他爹死了还哭得伤心,他跪在罗豁豁的棺材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哭诉道:“豁哥啊!你死了我咋整呢?就我这副模样,好多人说黄鼠狼见到我都会淌眼泪。可您从来不嫌弃我,还经常带我吃饭、喝酒、睡女人。哥啊!从今往后,我要是想女人了咋办呢?”

  张山狗越听越觉得烦躁不安,因为在这狗日的丑老二心理,都到这个时候了,愣是没有想过要拥戴咱张三狗当大哥。

  可他无论如何也得忍着,他张三狗是什么人?总不能让兄弟们以为自己为了当“司令”就盼着大哥早死。可这丑八怪还偏偏就要恶心他,一天到晚十遍八遍的:“哥啊!我要是想女人了咋办呢?”

  好不容易熬到豁嘴入土为安了,张三狗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兄弟们的悲伤也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按照山寨不可一日无主的规则,无论是为了各自的前途,还是为了“团队”的未来,也该将他张三狗“荣登大位”的事提上议事日程了。

  可从坟山回来的路上,兄弟们都在相互凑着耳朵说小话,谁也没有想着要提一句这“迫在眉睫”的大事。

  这还真是把张三狗给急怀了。可他自己就是再等不及也不能说啊!虽说咱是土匪,但怎么说也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也要像真正的太子亲政一样,让大臣们三请,然后自己假模假式的三辞,最后才千呼万唤始出来,这样也才有“执政的合法性。”

  可人家偏偏就是不提这一茬,你着急上火又能怎么样?无奈之下,张三狗只好厚着脸皮向歪嘴不停的使眼色。

  “二哥,您说啥呢?”歪嘴这狗东西他妈一本正经地跟他装傻。

  “说你老娘还没有登腿那两个白馍馍就被猪狗给吃了。”张三狗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妈的,谁说只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歪嘴、射手、丑八怪等等都是他妈的婊子生出来的婊子拉出来的屎。那么多年,他们天天吃咱的肉、喝咱的血。可现在倒好,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一路上,张三狗气得场子都快要扯断了。

  可接下来,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还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回到住处,张三狗一大早就安排好的大酒大肉没人吃了,一个个都直接回屋收拾行装,准备下山回家。

  看到眼前的形势突然变得这搬严峻,张三狗不得不放下平日里二当家那趾高气扬的身份,对兄弟们好说歹说的挽留,可最终得到大伙儿的回应也就一句放屁的话——“还是散了吧!”

  张三狗不甘心啊!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把兄弟们一个个全都毙了吧?

  二虎也要走了,用多年以后他和我爷爷聊天时的一句话说,在那几十个土匪中,他是最没有“理想”的一个,因为他讨厌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更厌恶那种刀尖子上舔血的日子。之所以上山当土匪,完全是在走投无路之下为了混口饭吃,私下里偷偷地积攒几个小钱,有朝一日下山讨个媳妇过日子。

  他还说,在他离开的时候,也许张三狗认为大势已经去,所有也就没有太过为难他。而是像一只离群的孤雁一样,目光呆滞地站在山寨门前的那个石墩上,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挥泪相送。

  二虎走远了,张三狗依旧神志不清地看着远方的太阳渐渐地落山,看着天空中渐渐降临的黑幕一层层地将自己包裹。

  夜已深了,张三狗感到身子一阵阵冰凉,他不得不起身向自己的草屋走去。当他在自己那张透着深秋寒气的床上躺下的时候,才第一次从骨髓里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置身于这个荒无人烟的野外。这时的他,也才真正地品味到了上山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孤独。

  是的,张三狗才八岁那年,就因为一场饥荒,不仅父母被饿死了,而且和他家八竿子能打得到的亲戚们几乎都死了。就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该往哪里去?实在饿得不行了,就独自摸到村子后面的山林里,想找几枚野果子充饥,结果差一点就被狼给吃了。

  就在他被一双像极光一样的眼睛刺得哇哇大哭的时候,突然从他的右前方传来了轰隆一声枪响,几十米以外的那个黑物从他眼前的山坡上滚落下来,到了他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才被一棵树挡住了。

  “别嚎了!跟我走。”开枪的那个人是个豁嘴,一脸凶相地跑过来将猎物抓起扛到肩上,然后转身对张三狗吼叫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三狗一边擦脸上的泪痕,一边怯生生地跟在后面。就这样,他来到了野狼窝。从此,他就像找到了家一样。偶尔,豁嘴也会一改往日的凶像,对着他咧开嘴唇,露出憨憨地笑。而且,在这个家里,他不仅不用再忍饥挨饿,还可以和一群大哥哥们豪吃海喝。后来,他几乎把自己的身世都忘记了,每次寨子里大获全胜后“分红”,他都要带上一包钱和哥们三五成群地去县城的赌馆和窑子里豪迈一番。

  如今,十多年说过去就过去了。就像一场梦一样,眼睛一睁,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为乌有,留下这么一个空旷的山寨,只有熊瞎子出没地哼哼,只有蚊虫寻找血源地叫唤,只有床头那把带血的刀下、多少冤魂在彻夜地嚎哭。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张三狗也只好依依不舍的告别山寨,厚着脸皮下山找李美花去了。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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