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从来都不爱做家务,我二十五岁了,这么多年来爸爸唯一偶尔做的家务,就是站在厨房里,拿着锅铲,炒自己喜欢的大鱼大肉。美食比妈妈更能诱惑他,尽管妈妈如今依然是风韵犹存。甭提洗衣服了,就是连他自己该穿什么,都是清晨坐在床上,腆着啤酒肚,蒯着头,大声吆喝妈妈帮他找。
妈妈围裙前面有个大口袋,我真恨不得把它变成机器猫肚子上的口袋,只要我们需要什么,闭气眼睛伸手去口袋里掏。中年以后,爸爸连吆喝都懒得吼,拿起该换的衣服就穿,直到妈妈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找好衣服去脱下他的衣服。这个时候的爸爸愈发显得倔强,坚持不换衣服,一点也不讲究体面,充分发扬不合实际的不怕脏的精神。妈妈只有使劲的拽,使劲的嘀咕,爸爸才嘟嘟哝哝半推半就的换衣服。
这几年我长得特别快,我高大粗壮,我工作了,家族里没有人再小看我了,爸爸的腰板也挺直了。这几年妈妈老得特别快,仿佛时间的脚步在妈妈的年轮上多转了几圈,留下了许多弧形的皱纹在妈妈的脸上,那些皱纹含着面对生活磨难的微笑。这么多年来,妈妈日夜为我和爸爸操劳,她曾经美艳如鲜花,后来却没有很好的灌溉自己,没有化妆品,很多时候她相中了的衣服,都因为它的价格而放弃。
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和谐,我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消费者,我不再花大堆大堆的钱去念那些用处不大的书,我还有了俸禄,可以自己支配。虽然总有不断的磨难,但是在面对的时候,我们一直在进步,一个人分担,两个人分担,三个人分担,什么都不必害怕。经济也好转,虽然大部分的钱都在别人手中,可是别人欠我们钱,总比我们欠别人强。我们不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
可是有一天,爸爸他会找衣服了,为我找衣服,尽管他在清早就打了电话给阿姨帮忙找衣服。那一天我在医院,在那小小的手术之前签字的时候,爸爸对医护人员大发雷霆,对那些所谓的手术意外非常愤慨,他大喊,假如连小小的手术都做不好,连打麻药都打不好,那这算什么医生,假如有意外就法庭上见了。
而另一天,爸爸安稳的在家扫地,做饭,洗碗,擦桌子。那天我陪妈妈去检查身体。这个春节,见到妈妈的人都说她的脸色特别的黄,说的人多了,我们便觉得心慌。去抽血的时候被那该死的男护士打了很多空气,胳膊肿了个包。整整一上午,我都说一些开导妈妈的话,我害怕看到不想看的结果。临走的时候,爸爸开玩笑说,只怕又是白花钱了。其实我们都知道,巴不得是白花钱。
从B超室出来的时候,妈妈憔悴很多,我知道一定被里面两个坏女人吓的。这家医院的伎俩,我早已在陪堂姐来的时候见识过。毕竟妈妈是严重贫血,浑身无力。检查完打了电话给爸爸,饭都热着。吃完饭,他陪了妈妈去看医生。拿了许多药。
我记得从前爸爸陪我们逛了一次街,就说一辈子都不想和我们 一起逛。我们去拍二十周年结婚纪念的时候,爸爸睡在沙发上等妈妈化妆,他睡了足足两觉,等到喊化妆的时候,爸爸也不肯配合,也不愿意系礼服腰带。那天是我死活不放,把他揪过去拍照的。
隔天,我和妈妈睡觉。平时都是妈妈做好了饭给我们,可是今天,爸爸做了两碗鸡汤,汤里放了些青菜,泡着馒头。他端给妈妈和我一人一碗,后来妈妈说想喝点汤,我就把我那碗交换给她,爸爸还是站在床头,问我们味道这么样,还夸自己的手艺好。我捞起妈妈的碗,立刻发现里面有一大块鸡肉,我望向爸爸,他便哈哈大笑。
我说,妈妈,想做太后的时候,就装,装不舒服,朝床上躺。每天睡醒的时候,我们都问妈妈,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力气?我说,一听到你没力气,我们就紧张。后来妈妈每天都说有力气。
爸爸会做了家务,爸爸洗的碗贼亮,桌子整齐,比妈妈做的好。爸爸还会唠叨,你妈做事毛毛躁躁胡抓乱拿。妈妈偷偷的跟我说,其实你爸爸很不错的,只是当初结婚时长期不分家,他又是老大,爱面子,要是分家早点的话,他肯定不错。他这脾气和小孩一样,你好好夸夸他,等以后你成家了,买菜做饭这点小事,不够他摆平的。
我一直在想,很多时候我们可以改变的。都可以愿意为其他人改变。你害怕失去。其实我们最大的贪图,就是最平凡的一天,和亲人度过。我贪婪的拥有这些。爸爸也贪婪的改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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