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
一天早晨,房屋上的冰锥挂了三尺长。我和父亲出门,发现在一个拐角的垃圾箱旁有一个脸象雕塑、胡子挂着冰锥、两眼向前直瞪的人坐在那里。旁边观望的人对父亲说,已经通知民政了。
经过剧场时,在大门口门洞处又有一个;过影剧院时也是在大门口门洞处......
那时,我约5岁左右,父亲告诉我:当时的我是把父亲抓得紧紧的,目不敢斜视,大多时间眼是闭着的,牙床紧咬。看得出十分地紧张。
在这之前,偶尔也会看到一两个流浪者,我都没像现在这样害怕。但,这次不同了。不愿出门,也不愿说话。
后来,父亲就一边讲故事一边把我领出了门。
“十五年前,我就在这个大门口被日本兵打了。”父亲走到文庙的砚池时对我说。“为什么呀?”“他叫我鞠躬,嫌鞠晚了。”小小的我很是气愤。
走到后山时,父亲严肃起来,又是敬礼又是鞠躬。指着两排白杨说:“我被抓壮丁后,第一次战斗就是参加打鬼子,后来战友们牺牲了一百多,全葬在这些东荷塘白杨树下。”我急问:“小鬼子死多少?”“差不多。除了他们自己已拉走的,剩下的十多个被我们埋在西荷塘那边的树下了。”“怎么打的鬼子?”我问。“那是攻打古城时发生的战斗。我和战友处理完战友的尸体时,全身上下都是血。”“你不怕吗?”“刚参加战斗时,当然怕。后来就不怕了。”“你们当时打赢了吗?”“傻孩子!不赢能有资格打扫战场吗。”
父亲又带我参拜了同时牺牲的一位旅长,单独的一座父亲称之为“将军墓”的墓,墓碑和墓一样高,我看看就和180米个头的父亲一样高。
墓的北面,是一座坐北朝南的房子。父亲说:“这房子,是给看墓人盖的。”墓草青青,墓碑巍巍,而看墓人早就不知去向。如今,房子还在,墓却失去踪影。
我问父亲:“新四军在哪里?”“在离古城四十里外。”“在干什么?”“打土豪分田地。”“他们穿的衣服和你们一样吗?”“式样差不多,颜色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他们的布料颜色是用小白布和草木灰染出来的。”
后来,文革时。我父亲被揪了出来。挂上了牌子,上书“国民党残渣余孽”。
再后来,参加工作后的我,看到尸体再没有害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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