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点评:那个年代,老年人为了哄孩子睡觉,往往会采用恐吓的方法,结果,对孩子的心灵构成了伤害,这是一种贫穷和愚昧,知识贫穷,经济贫穷,导致人们的思维也跟着贫穷。由于这种伤害深深地印记在脑海里,所以,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而忘不掉,其实也是一种怀念!
六岁以前,我跟大奶奶一起生活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山村里,那里有长势茂盛的青草,还有大片大片青翠的竹子。我们住在爷爷留下来的老房子里,楼梯和地板全都是用木板做的,人走在上面边会发出“吱吱”的响声。
我的大奶奶,一个六十多岁的高挑女人,威严地站在木楼上,向我发号施令,她的玉镯在阳光下晶莹无比。“钻进去!”每天天刚黑,大奶奶就会把棉被叠成一个小长方形,命令我钻进去睡。于是我就慢慢地往被子里钻,只留两只眼睛在外边。“不能动了,再动床下面的猫就会听见,出来咬小孩!”她用一种低低的、诡异的声音对我警告。灯灭了,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睁大眼睛直挺挺地躺在棉被里,屏息静气,听见风“呼呼”地吹过房顶,老鼠在不远处“叽叽吱吱”地叫。“不能动!猫就要跳出来咬人了!”我躺在床上绝望地想着。所以,每天最怕的是太阳落山,天很快就黑了下来。那只来自黑暗中的猫,它会静悄悄地趴在我的床底,等待着,只要我一动,它就会扑上来。如果我的头动,它就会咬向我的头;手动,它就咬断我的手;腿动,它也向腿部一口咬下去。我整夜都在这种绝望中度过。即使睡着了,也老是梦见那只猫,它在我眼前,瞪着绿荧荧的眼睛,看着我,它的叫声像婴儿的哭声,但却阴森而恐怖......
六岁时,爸爸接我来跟他读书,同去的,还有我睡的那床棉被,是我哭闹着抱上车的。刚去的第一天,爸爸就给我灌蛔虫药。以后,每年都要灌一次。但整个读书阶段,我都枯瘦如柴。
“我不想跟她睡觉了,她睡觉的样子像个死人。”妹妹就这样向爸爸抱怨了六年,直到我们都小学毕业。
在我上六年级时的一个寒假,下午,我把一床棉被叠成长方形放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便钻进去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表哥打球回来了,一进门就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以为那只是一张长垫被而已,却正好坐到了我的头上。那时,他正上高三,身高一米七二,体重六十二公斤。而我小学毕业时的体重是二十三公斤。
“晕吗?”他们急切地问,我茫然地摇头;“痛吗?”表哥使劲地摇我的头,又拍我的脸,我还是无辜地望着他,摇头。
“都是小时侯脑袋让我给压坏的。”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我一对某种事情或者某个知识点反应缓慢,表哥总会有一种无比自责的口气说。他一直心存内疚至今。而我,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时,心中更是难过无比。我不想让我的表哥,我们家族唯一的男孩,因为我的愚钝而自责,于是,只要他在,我都要努力地表现自己敏捷的一面。但是,结果总是失望比希望更多。
在我十岁时。我的大奶奶在一个清晨走了,我没有哭,只觉得世界一下子全变成了昏暗。她被埋在了老家的山脚下。但她的猫却还在,依然无声无息地躺在我的床底下,窥视着我,伺机向我扑来。
于是,我便养成在天黑之后往后退着走路的习惯,习惯了直挺挺地躺在黑暗中绝望地猜想,习惯了一夜连着一夜地做恶梦。
整个寄住学校的阶段,几乎每个冬天的晚上,我都要在舍友们善意的取笑声中慢慢钻进我的长方形里去。“瞧,这个长方形对应的两条边依然是长度相等,真了不起。”她们总会在第二天清晨这样赞叹。
整个读书阶段,我都枯瘦如柴,一直都穿着有松紧裤头的裤子,直到工作,必须要穿西装带领带的时候。我才学会使用腰带。工作三年后,我终于涨到了九十斤。但我依然睡我的长方形。
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敢写到我奶奶的猫,而今天,在历经了一次又一次的恐惧之后,我终于能够把这篇文章写完。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忘掉那只猫,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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