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会梦见他,尽管已过多年,似乎是一种习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相思。 昨天晚上又照例梦见了,大概的情节还是记得的:梦中,她和朋友在湖里划船,结果不知怎么弄的,船翻了。几个人都掉进了水里,都是不会游泳的,只能大喊救命。然后,他就出现了,一个个的将她们救了上来。然后,她看着他化为一颗露珠,沉入了水里。只剩下声音传来:我不会离开你,我一直都在,有水的即是我的存在。接着,她就醒来了。开始一天的生活,忙碌但是自在。 她经营着一家咖啡馆,规模不大,但是位置极佳,是在海边。室内的装潢都是很有特色的,极具异域风情。窗明几净,看得人心里舒服。桌上摆着的是清新的海芋。来这里的人大都是些游客,来自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她总是很热心的接待每一位到来的人。日子平平淡淡,倒还是过得去。 生意不济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坐在桌前,托着腮,看海边的海鸥,偶尔会研究一下来来往往的人们。总是会回忆起她他,惯性一般。 那个时候,他总是身穿黑色的风衣,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她的店里。每一次,他什么也不会点,唯一的要求是放一首曲子。那是一首法国曲子,调子十分好听。他照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侧着脸,望着窗外。她在柜台前,细细的揣摩:这个奇怪的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既然能经常来,那应该不会是游客,但是他为什么不说话呢?他在看什么呢?天空?飞鸟?亦或是什么都不是。 她渐渐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或许后来爱上他,只不过是好奇心的驱使,但是她乐意。她把她对这个人的好奇告诉好朋友的时候,她们都笑她还没有脱离花痴的年纪。她并不介意。 她把这种相遇视为缘分,视为一种天意。就算他们之间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从未交流过一个眼神,至少,他是存在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恰好是他。许多问题她想问,又不敢问,怕坏了这份契合。于是,依旧是两个人静坐,听歌,再无其他。他就像是她黯淡、平静的生活里泛起的一抹涟漪,使她的心有起了微微的波澜,就连看整个世界,整个生活的眼光也变得垂直和明亮起来。 如果就能这样一直下去,也未尝不好。只是老天偏偏就是爱戏弄人的,给她开了个玩笑。他很久都不再出现。在没有那个黑色的、高高的男子,坐在那个位置旁,旁若无人的沉思。 生活的趣味突然就淡了,显得百无聊赖。朋友们都劝她没得必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开心,她只是笑笑。很多次在人群里,她望穿秋水般的寻找他的身影,终是无获。心里的什么东西,仿佛丢掉了。 当她想要将这件事当做一场梦时,他出现了,令她措手不及。他们的缘分始终是还未断尽。 那天晚上,她从商场买完东西回家。在地铁站里,惊讶的看见了他,他的眼睛也捉到了她的目光。她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打声招呼,怎么样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点,或者应该熟视无睹的走开。在她为这几个想法纠结时,他却朝他走过来了,步子有些慢,姿势也是歪斜的。 当看到一滴红色的血滴落在洁白发亮的地板上时,她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了。然后是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慌乱的睁开眼,想要叫出声,就看到身后持枪的警察。他们在追捕他。 她不敢乱动,只能由他抱着,进了地铁。警察没有发现。 下了地铁,她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心惊胆颤的回到了她的家里。胸前的衣服已经沾了大片的血迹,她知道,当务之急,是把他体内的弹片取出来。没有任何动刀的经历,她犹豫不决。倒是他,坐在那里,镇定的教她怎么下手,又怎么清理伤口。处理完毕之后,两个人都已是一头大汗。她是紧张,而他是疼痛。在他睡去之后,她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近在咫尺的观察他。他的鼻梁骨很高,留着短短的胡子,整个轮廓很刚硬,是个帅气的人。不是很老。但不知为何浑身有一种沧桑。就这样守着他,突然觉得她的幸福在那一刻降临。 他的伤有些严重,只能逗留她家,即使他是不情愿的。她像一个快乐的小女人一样,为他烧菜,做饭,换洗衣服,一天换一次的鲜花,照顾他的生活。即使她的心里明白,他并非善类,不然警察不会四处搜查他的下落。外面的风声太紧,他不能出去。她怕他无聊,就和他讲外面的所见所闻。只是,他的确是个冷漠的人,对此不大关心,更多的是沉默。“还真像《四大名捕》里臭烘烘、死倔无情的无情。”她无奈的对自己说。但有他的陪伴已是足够,又何须计较其他。或许那个晚上的拥抱让她早就喜欢上了他,只是自己没有发现吧。爱情里的女人都是失明的,她也不例外。为了爱,同样可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付出的努力,还是收到了一些效果。渐渐地,他的脸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了些笑意,和她的话语也日益多了起来。她十分欣慰,为自己的成就高兴不已。 他们多像一对夫妻啊!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与彼此一同生活。他看她的笑靥如花,看她顽皮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为他抚平紧皱的双眉,看他气色渐渐地好转,看他抿着嘴浅浅的微笑。外面的风声,警察的追捕仿佛是不存在了,只剩下现世的安稳与岁月的静好。她想象像诗中所说的:轻吟一句情话。执笔一副情画。绽放一地情花。覆盖一片青瓦。共饮一杯清茶。同研一碗青砂。挽起一面轻纱。看清天边月牙。爱像水墨青花。何惧刹那芳华。她甚至希望他们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是谁也说过:猜到了开始,却猜不到结局。她不是聪明的女子,亦猜不到他们的结局会是那样。 他还是走了,没有同她告别,只留下一封信躺在那里,仿佛他不曾出现过。她打开信封,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在信里讲述着他是如何成为一名杀手,手上是怎样沾满无数人的鲜血。他不能停留,不能爱上任何人,一旦爱上了,便是一种永生的罪过。他说:不要惦念我,我只是个杀手,是个过客,你在天堂,而我将入地狱。谢谢你给我今生最美的温暖,谢谢你让我的心不再那么冻结。但是,还是请你忘了我,就当我从未来过。最后他说:我爱你。这就够了。无论在哪里,我都在看着你,即使死去。 她的眼泪流干了,她拿着信,开始微笑。 电影的散场,她向左,他向右,是不是从此天南地北不再遇见。 故事的最后,蝶恋花,花恋蝶,是不是就此幸福美满不会别离。 他们之间“一颗清心,两位红颜,三生白头,四世同堂”的结局终是一场梦。 落纸云烟,红笺小字。雨落成川,拂水山庄。半路良人,隔生即忘。 从此以后他依旧走他的独木桥,她还是走她的阳关道,已是无关。生活还在继续,时间一过,他们会忘了彼此。 咖啡店里还是循环往复的放着那首法语歌,听歌的人来了又走。终究他还是没有再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