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正想休养生息,喘口气儿。小侄的电话就接二连三地打来。
“姑姑,你什么时候来带我上你家啊?”
“等等啊,过几天。”
我往沙发上一躺,拿本书,怡然自得地看起来,看的正起劲的时候,他的电话又来了。
说也怪,我又不是什么耐心的人,尤其面对顽劣的孩子,颇有朽木难雕之感。内心的火像秋天的田野,一点即着,对侄子也骂,也打,但他每年一放假总是迫不及待地往我家跑。
在他来之前,慈悲的丈夫说:“孩子来了,哄着学点,少狮子吼,吓人。”我说:“哼哼,又不是你侄,关你什么事?”
侄子终于来了,和往年一样,由于疏于管理的缘故,孩子头发直立,衣服邋遢,手脚脏,这好说,清理清理,几天小孩就油光粉面了。接着他又慢慢地掏出几张期末考试卷,我一看,气就有了几分,满卷红叉,字像鸡刨。
第一天,相安无事,孩子好像觉得我家是个学习的地方,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前写起来;我呢,觉得孩子第一天来,怎么着也是个客人,所以宾主尽欢。
第二天,侄子原形毕露,耍手指,玩钢笔,弄书本,字随心所欲地歪,数字不知所以地错,种种不肖,都蹦达出来。我的脸越来越沉,气积结在喉咙,就差大吼一声了。
丈夫一看硝烟弥漫,极力朝我使眼色,打手势,抽空和我说:“孩子如果不是学习的料,逼他干嘛,怎么还不混口饭吃?”
我默然,这个道理我懂,但心底总是不能释然,父辈所炫耀的那些光荣,难道到小辈们手里就不能重振旗鼓了吗?
我拿起一只葫芦,擦干净,找出刻刀,颜色,女儿看见了,大喊一声:“妈妈,你又要刻葫芦吗?”
“嗯,我感觉做老师很失败,只好重操旧业了。”我瞄了小侄一眼。
火山爆发总要有个出口吧,葫芦目前就是我平息怒火的宝贝,平日里做事情,我有一个特点,用丈夫的话说,就是九头老牛拉不回来;文雅一点说,就是执着不二。眼下,为了排遣不快,只好找出旧日的活计。
先描线,计划刻一前一后两匹奔马,取老杜“所向无空阔”之意,画完飞扬的马鬃,我不自觉沉入到一种艺术的静谧中,那些俗念,竟一概不去想了,心灵平静。
女儿作业完毕,来到我面前,央求我教她,我拿了一个小个的葫芦,说了说要领,“刻一条龙吧,简单。”女儿说“得令!”,欢天喜地去涂抹了。我继续自己的工作,刻到马尾的时候,忽觉眼前一个小小的人影在眼前晃荡,小侄不知何时来到我面前。
“姑姑,你画的真像!”他由衷地赞美说。
“有句话不是说照着葫芦画瓢嘛,你想不想学啊。”我漫不经心地说。
“想!”非常响亮的回答,吓了我一跳,我抬起头,看到一双喜悦的童真的眼睛,不禁受了感动,“好吧,教你画葫芦娃!”
他跟着我画起来,然后刻在葫芦上,火娃的头部是个重点,刻刀到这儿的时候,要分外仔细,否则粘连在一起就难看了。他目不转睛,一刀刀地刻下去,竟然颇有神韵,我赞赏了几句,他干得更欢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丈夫回来了,他奇怪屋里的安静,探寻的眼光扫来扫去,结果没有看到盛怒的脸孔,挂泪的脸蛋。接着又换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今天听我的话了,不虐待儿童啦?”
下午布置了一个小时的写字,“写的认真,咱们接着画!”然后我就看书去了。到了时间,我过来收债,呀,孩子写的眉清目秀。这真是意外之喜,原来每个孩子的心中都有一颗艺术的种子,只不过没碰到合适的土壤,所以一直沉睡。今天我打开了他萌发的切口,他在爱美的过程中,不自觉地丢弃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不再磨蹭时间,不再草草了事,一个假期下来,我看到诗意的花朵在他小小的心灵绽放。
不自禁地想起了一首小诗,“他的节杖可伸及最遥远的地方,当帝王在被遗忘的王座边变成尘土”。这是赞美诗歌和诗人的,但无疑,艺术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