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的祖父（感动服务）

　　那一年的冬天，天气异常地冷，寒风飕飕地，偶尔瞥见的行人都比平时矮了些许。京沪高速两旁的老树上，一两片倔强的叶子，固执地坚守了几日，仍然带着伤感，豪不情愿地被寒风裹挟着，若浮萍般飘零……

　　“只怕我是撑不到明年吃新小麦了。”坐在车里的祖父望着一片被车带起的叶片，在我的车窗外上下的飘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声音好沉重，砸得我们车上的人，心里都那么地揪着。祖父瘦削的身体，此刻，仿佛就如一片枝杈上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一下飘离出我们的世界，那一刻，言语已经没有了，只有祖父的阵阵咳嗽，成为车里，唯一让人揪心的声音。

　　印象里的祖父勤劳善良，不善言辞，那时候我还小，他一个人看护着4口鱼塘，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常常看见他早早就背着奋箕，拿着镰刀，去野外割草，然后，在他搭着的棚舍前面，用铡刀撵碎，再撒进鱼塘。鱼塘的四周，都被祖父播洒了许多的植物，譬如丝瓜、吊瓜、西瓜什么的，一到夏天，鱼塘附近郁郁葱葱，晚上，在浮云遮月的时候，常常能够听见水里一阵紧似一阵的扑哧声音，祖父说，这是有些贪吃的鱼儿受不了瓜果的香味呢，祖父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的慈祥，山羊胡子在水月的映衬下，活泼的地抖动。

　　然而，在某一个依然平常的早晨，祖父却忽然就晕到在鱼塘的边上，那些沾着露水无法蹁跹的蝴蝶轰地一下惊起，却又无奈地落下，当我们赶到的时候，于是就看见，那些五颜六色的蝴蝶蛰伏在祖父的身体上，宛如蛰伏在一根干枯的树叉上，瞬间，心疼不已。

　　祖父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家门，父亲说，祖父已经老了，70来岁的人了，在家颐养天年吧。祖父常常拄着拐杖站在家西的路口，望着不远的地方，一望就是大半天，谁也不知道他望什么，也许。每个人都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望着远方，除了自己，也许，任何人都不知道在望什么。

　　冬天来临的时候，祖父咳嗽忽然就厉害了，有时候，一袋旱烟常常没有冒几下火，厚厚棉袄包裹着的祖父，就有气不够喘的感觉，二叔就和父亲商议，是不是应该带去淮安一院查一查？

　　检查的结果，要几天以后才能够知道，但是，从医生的语气里，已经能够知道了大概的情况，尽管去的时候，多多少少父亲和二叔都能够有些心理准备，但是，真的从医生这里得到了证实，心仍然如外面的天气，寒冷到了极点。

　　车过胡集，祖父忽然说我饿了，父亲连忙说，好的好的，马上就吃饭，前面不远就是沭阳服务区，我们就在那吃。祖父迟疑了一下，说还是回家吃吧？父亲说，这次你就听我的，那地方菜胃口不错，祖父没有再坚持：简单，简单就好啊。他又咳嗽起来。

　　“畅行高速路，温馨在江苏”的宣传标语映入眼帘的时候，我们的车已经停稳在沭阳服务区的餐厅门口，进入餐厅，顿时，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一个服务员迎了过来，小心搀扶着祖父，说老爷爷慢一点，当心地面滑，祖父惬意地望着大厅，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自语了一句，比家里还暖和啊。

　　进餐的时候，祖父表现出难得的好胃口，他边吃边说，这里的菜真不错，咸淡适宜，想不到。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能够不能够再来吃第二次啊。空气忽然有些沉重起来，旁边的服务员乖巧地说，老爷爷，您面色红润，仙风道骨，一定能够长命百岁哦。祖父竟然开心地笑了，他用手捋了一下山羊胡子说，丫头啊，就凭你这句话，我一定活一年就来这里一次。漂亮的服务员马上接着祖父的话说，老爷爷，可不许爽约哦。

　　当然，祖父一脸正色地说，你问问我这些儿孙，我这个人啊，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说到就做到，明年一定来！祖父说到激动处，又拼命地咳嗽起来，一口浓痰没有来得及吐到垃圾筐上，滴在祖父前面的衣襟上，粘粘稠稠的，十分尴尬。我刚找餐巾纸，却见这服务员已经在拿纸巾仔细地擦了。父亲感动地说，谢谢你，孩子。

　　祖父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冬天，肺癌晚期的诊断除了让祖父明白吸烟真的有害健康以外，还让他永远不能履行和沭阳服务区的那个美丽的女服务员的约定了。临去的那晚上，祖父说他的遗憾之一就是自己怎么竟然一年都不能够支撑啊，我还打算明年再去看看那丫头，那可是一个好丫头啊……

　　祖父已经走了好几年了，但是，每次自己路过沭阳服务区，脑子里总会想起，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耐心地、仔细地，擦着祖父衣襟上的痰痕的样子……不知道她现在在那里？每次我一看见沭阳服务区，心里就生出许多亲切的感觉，也许，连同祖父带给我的那些许多的美好，都沉浸在生命的血脉里，在岁月的长河中，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