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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鱼王

发布于:2012-08-13 21:0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赵先宝
       南湖市因南湖而闻名。南湖又因其特产南湖鲤鱼而名噪全国。改革开放时期,鉴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经验,为了把水产业培育成南湖市的支柱产业,市政府通过决议于五年前,在本市设置水产局,所以市政府下属水产局。
      水产局有一位职工,平日里脸色凝重、少言寡语,为人谦恭。所以,全局七十多个职工,除了局长和会计知道他的全名,其他人只知道他姓王,所以,“老王”便成了水产局最具权威而独一无二的称呼。说来老王也挺幸福的,老婆在市新华书店上班,薪水不高,可也旱涝保收;儿子在市一中上高三,今年就要参加高考,据说考上重点的可能性很大。一家人过得清贫但平静而温馨。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春天三月的一天中午,学校突然派人来通知老王夫妇,说儿子在高考体能训练时猝死,遗体现在正躺在市医院太平间里。这个噩耗如晴天霹雳,把老王夫妇瞬间击垮了。一辈子没有大声说过话的老王,也放声嚎哭了一天一夜,邻居们都怀疑老王是不是把大辈子的声音都集中在这时喷发了。办完儿子的丧事,老王夫妇半个月没有出门。等老王上街时,人们发现老王的的眼睛深陷,目光呆滞,脸色灰黄,步履迟缓。
      这天早上,老王早早起床沿街信步闲逛,刚好离家不远处有一个热闹的菜市场,他漫不经心走进市场。市场里摆放最显眼、最多是南湖鲤鱼。老王在一个鲜鱼摊前停住脚步。那摊主是一个留着披肩发,长得极漂亮的少妇,上身穿绿色花纹的圆领薄毛衣,胸口上还绣了一枝鲜艳的红玫瑰;袖子挽到肘上,露出圆润的手臂,脚上蹬着齐膝的高筒皮靴,在顾客面前不停地扭动着腰肢给顾客选鱼、称鱼、裝鱼。她那皮靴后掌有节奏的接触地面,发出清脆的“咔叽”声,再和着她那银铃般的笑声,不时撩拨着顾客的心,尤其是男人,不管买鱼不买鱼,都要驻足这里。所以在众多的鱼摊前,尽管其他摊主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扭转局面。
      老王平日很少吃鱼,一则怕奢侈浪费,二则自己亲手杀鱼下不了手。他努力侧着身体挤到摊前,呆滞的眼神瞬间被那大塑料盆里鲜活硕大的鲤鱼吸引住了。那些鲤鱼个个滚圆,在浅水里露出青黑色的鱼脊,挤挤挨挨,身体静止不动,只有嘴巴一张一合,长须也随之轻轻撩动。此时,一只鱼突然向前游动,继而满盆的鲤鱼摇头摆尾地跳跃起来,溅起的水花溅了老王一身。
      “就要那只,老板!”其间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兴奋地用手指着盆中跳得最高的大鲤鱼。“您真有眼光!马上!”美丽少妇银铃般的声音刚落,那虎头虎脑的鲤鱼便准确无误地被握在美少妇手中。美少妇擒住那只鱼向那位中年妇女晃了晃,便把鱼搁在旁边的水泥地上,随手操起一只圆形短棒,朝鲤鱼头部猛击两下。老王被这一骇人的情景惊呆了,出了一身冷汗。等他再睁开眼睛看时,那条鱼的腹部已被剖开,内脏抛在地上。
      老王浑身哆嗦着迅速逃出人群,心里不停地默念:“……可怜!”正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一堆人在看热闹,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鱼贩站在一个鱼摊前,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老王鬼使神差又挤了进去。地上一个大塑料盆里横着一条足有一米多长的大鲤鱼。因为鱼太大,这条鲤鱼只能蜷曲着,鱼头还在外面,嘴巴一张一合,尾巴伸在盆沿外面。壮汉摊主演讲似的说道:“喂!大家都看见了,这可是一条不一般的鲤鱼,昨天才从南湖逮来的,据说当时差点把三个拉网的大汉拉到湖里。上岸一称,你们猜有多重?五十斤!”
      下面有人嘟囔道:“这么大的鱼,咋吃呀?”壮汉笑着说:“你没法吃,我还不卖给你呢!告诉你,这条鱼不论斤,论个儿卖!”一群人嬉笑着散去。
      老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鱼。摊主打趣道:“老兄,敢要吗?只要五百!”老王惊得连连后退,像做贼似的逃回了家里。但是晚上躺在被窝里总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凶狠的摊主正拿着木棒朝鲤鱼扑去……一会儿便看见一堆血淋淋鱼的内脏。惊悸中睁  开眼睛,四周只有黑漆漆的房间。如此几番,大半夜没有合眼。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老王索性不睡了,打开台灯,背靠床头,瞪着僵硬的眼珠,盯着墙角一片阴影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朦胧中,只见一条大鲤鱼正在翻滚腾跃,朝自己冲来,那张大嘴和鱼鳃剧烈地张合着,发出毛骨悚然的呼叫:“救命啊!救命……”
      老王一骨碌爬起,捂着脸叫到:“救命——” 
      老婆知道老王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几天来神情恍惚,像个木头人似的。但老王这一叫,老婆才知道丈夫是在做噩梦,便情不自禁的伏在老王身上失声痛哭。不知有多长时间,两人止住哭声,妻子安慰丈夫说:“他爸,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咱们还是为以后自己的生活着想吧。明天保险公司的人还要来,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吧。”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国人来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用非常沉重的语气向老王夫妇表示慰问,然后让工作人员拿出老王儿子因以外死亡而获得的三万元保险金,并再三嘱咐老王夫妇节哀。老王一直把这几位工作人员送出很远,才怅然转身回家。兜里揣着三万元,眼里噙着泪,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子,刚走出没几步,突然觉得眼皮直跳,耳朵根只打颤。他突然鬼使神差似的,又转身向大街上走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向哪儿去。
      一抬头,又到了白天见到的那个鱼摊跟前,只见这里拥挤不堪,人声嘈杂。只听见摊主扯着嗓子喊道:“诸位,咱南湖的大鲤鱼肉鲜味美,可是天下闻名。这条大鲤鱼,五十斤重,可谓奇中之奇,自古以来还没有这样大的鲤鱼的记载,真可以算是鲤鱼之王啊!这条鲤鱼的价值自不消说,既然大家如此厚爱,我也公平合理,来个现场拍卖,免得让人戳脊梁骨。好,低价500元!竞拍开始!”
      一个肥头胖脑矮个子举着胖手挤向前去,大声喊道:“550元!”
      胖子话音刚落,一个精瘦生意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也挤了进去,底气十足地喊道:“600!”
      “700元!”胖子像挑战似的喊道。
      “一千!”瘦子不屑,旁若无人,声音不高,但很具有威慑力。
      “两千!”胖子像红了眼的斗鸡似的,两个字像拖着烈焰的导弹掷向对方。
      “五千!”谁知瘦子没被轰倒,气焰反又长了几分。霎时,全场沉默了,等待下一轮轰炸。胖子右手颤动,刚要举起手,又软绵绵地垂了下来,脸色变成茄紫色,像一只被啄得头破血流的斗鸡,抖着蓬松的羽毛,缩着脑袋向外面逃去。
      观阵的人鼓起掌来,有的高声为瘦子叫好。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小伙子拉着那个胖子挤到摊前。一个胸上别着“南湖市电视台”徽章散着披肩发的姑娘用话筒对着胖子说:“请问这位先生,如果您用三千元买了这条鱼,准备干什么呢?”
      胖子的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这条鱼,我是想用在我儿子的婚宴上的,让亲朋好友看看南湖有史以来最大的鲤鱼,又排场又别具一格。”
      “你呢?”电视台的记者问瘦子。瘦子侃侃而谈:“我既不讲阔气,又不讲体面。实话说,我是想收藏这条鱼。回去以后,我就让人把这条南湖大鲤鱼制成标本,等待机会,以更高的价格卖出!”说完,瘦子回头吩咐摊主把鱼送到他家里,并从身上掏出一叠人民币。
      “慢!”突然,一个声音像平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不顾一切地挤了进去。这个人原来是老王。
      “我出一万!”老王声音很低,但没有丝毫怯懦。
      瘦子捏着钱的手哆嗦了一下便垂了下来,脸色变得不安起来,随即又在脸上堆起笑:“兄弟,收藏可是有风险的。你可要想好啊!”见老王脸上毫无动静,瘦子像一只莫大侮辱的小狗,声嘶力竭地叫道:“诸位,我豁出去了!两万!”
      人们个个眼睛放出了光芒,齐刷刷把眼光投向老王。老王仍然面无表情,嘴唇动了动,平 静但带着几分杀气地低吼道:“三万!”
      瘦子涨红着脸,颤着手捏着一叠钱,指着老王:“你,你——”像被什么噎着似的,瘦子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一跺脚,把钱塞进衣袋,垂着头向外挤去。电视台的男记者连忙把话筒对着老王,问道:“请问,您三万元买一条大鲤鱼会干什么?”
      老王像聋子一样,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从衣袋里掏出保险公司刚给的三万元钱,如释重负地递给了摊主。摊主颤着手接过钱,一手捂着额头,眼睛微闭,像得了眩晕症似的,跌坐在那把几乎要散架的破藤椅子上。老王说:“老板,您得把鱼给我送回去。”“送哪儿?”老板怔了半天,如梦方醒,赶紧问道。
     “南湖!”老王说。
      “南湖?是南湖别墅区吧?”老板惊讶得问道。
      “少废话!”老王吼道。
                         
      揣了钱的摊主唯唯诺诺,连忙让摊上的几个伙计把大塑料盆抬到旁边的一辆微型货车上。老王伸手抚摸一把大鲤鱼光滑的脊背,也坐上了汽车。大鲤鱼轻微晃动一下自己庞大的身躯,鱼鳃安详地一张一合。旁边看热闹的人,又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老王坐着小汽车向南湖疾驰,电视台的车紧随其后,后面又有数不清的自行车和摩托车,人们都想见证一下这条三万元买来的大鲤鱼将被送往何处。人们甚至猜想,这条大鲤鱼的新主人一定是南湖边豪华别墅群里一位腰缠万贯的大富翁。
      车队穿越豪华别墅群,一路疾驰,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看热闹的市民满腹狐疑,彼此想探问个究竟,但谁也不知道底细,只是跟着那辆银灰色的小货车一路狂奔。
      来到南湖边,大鲤鱼被抬到湖边,老王连一句话也不说,摆摆手让鱼摊的伙计离开。几个伙计连忙退到人群中去,不时探头向这边看。只见老王把手伸进鱼盆里,轻轻地抚摸硕大肥壮的鱼脊,从头部一直捋到尾部,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谁也听不清楚。说来也怪,鲤鱼生性活跃,喜欢跳跃,但这时却纹丝不动。
      这时,一个同来的满脸横肉的鱼摊伙计拎一根铁棒上前,一哈腰,讨好地说道:“哥们儿,杀鱼这差事您老别费神了,交给我吧,保证干净利落!”
      老王霍地站起来,大声吼道:“滚!”那家伙手一哆嗦,铁棒差点掉在地上,灰溜溜地退到人群中去。这时,只见老王一转身,伸手掀翻了鱼盆,水和鱼一同“哗啦”倒进湖里去了。大鲤鱼在湖边呆了几秒钟,突然一甩尾巴,溅起两米高的水柱,潜入水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摄影记者刚扑过来要问什么,老王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甩掉手上的水珠,大步穿过人群向远处走去。
      鱼摊的伙计回到市场,只见摊主脑门发亮,两颗龅牙特别显眼。见伙计们回来,连忙打招呼,得意地坐在那把破藤椅子上。谁知这一坐,椅子腿承受不了主人的重量,嘁哩喀喳断裂折断,主人仰面摔倒在地上。等人们去扶他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鱼摊主人眼睛紧闭,没有气了!鱼摊主人突然暴死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南湖市的大街小巷。
      南湖市当天的晚间新闻:今天早上,我市便民街菜市场一个鱼贩拍卖一条重达五十斤的南湖鲤鱼。一位中年男子以三万元竞拍成功。最让人感动的是,该男子已将这条巨鲤在南湖放生。另报道:南湖边居民以及湖中游客惊奇发现,在湖中十多处水域突然出现成千上万条大鲤鱼从水中跃出,拍打水面,激起大片白茫茫的水花。这些鲤鱼有节奏地跳跃,在阳光下蔚为壮观。这种现象每处持续10-15分钟。有关部门将邀请水产专家前去调查。
      再说老王从南湖回到家,虽然疲惫,但心里积郁的巨大的悲痛也莫名其妙地打开了几个结,顿感轻松了许多。妻子问老王怎么来这么迟,老王毫不隐晦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妻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儿子的遗像,垂下眼皮走进自己的房间。
 
      晚上,几天来一直不能入眠的老王,今天躺下不到十分钟就鼾声如雷了。朦胧中,老王披衣下床,步履轻捷,穿街过巷,轻飘飘一路疾奔又来到南湖边。平时波澜不惊的南湖,此时突然波滚浪涌,浓雾笼罩,神秘莫测。惊秫间,一个小伙子飘然而至,他白色衣裾,腰系玉带,背背宝剑,明眸皓齿。小伙子来到跟前俯首便拜,口中朗声说道:“恩人大驾至此,小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老王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但又记不清楚。忙问:“请问,您是哪一位?”
      小伙子仰天大笑:“恩人,您健忘。昨天您花巨资把我从无耻小人之手赎回,而且亲自送我回归故里,此恩深似大海,义薄云天。”老王这才醒悟过来,指着小伙子说:“你,你。大鲤……”
     小伙子款款讲道:“不瞒恩人,小侄乃南湖鱼王。说来话长,我母亲乃东海龙王第十八妹,因为打碎龙宫一直花瓶,被发落远嫁南湖。所以,小侄就世袭了南湖鱼王的爵位。小王蒙恩人相救,回归故里,我湖子民举湖同庆,对您无不感恩戴德。恩人既至府前,何不进府小憩,令小王略进地主之谊?”
      鱼王要拉老王进湖,老王连连后退,说道:“我得赶紧回去,赶紧……”鱼王见挽留不住,便又深施一礼道:“小王此次蒙难,虽属不幸,亦有幸到人间一游。遍观芸芸众生,心狠手辣者十中有一;奸诈诡谲者十中有三;不择手段追逐名利者十中有三;声色犬马欲壑难填者十中有一;无脑无心无肝无肺类行尸走肉者又十中有一。而类恩人忠信诚义者,百中无一矣!令郎之事,小王已知。恩人放心,不出五日,小王将了却恩人一桩心事,以表谢意。告辞。”
      老王听了这些话,不知所措,见鱼王施礼告别,转身便回家去了。刚进家门,忽觉从云中坠落,大喊一声:“救命——”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原来他连人带被掉到床底下。妻子见状,以为老王又做噩梦,也没敢再问。老王揉揉眼睛,回想刚才的梦境,也以为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一个同事慌慌张张跑到老王家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王,不好啦,翁局长的女儿娜娜上午在湖里游玩时,不小心落水被淹死了。咱得到局长家里表示一下。”
      水产局的翁局长是五年前上任的,此人学问不深,却谙熟官场规则。尽管水产局局长这个位子叫人垂涎,但在翁局长的打点下,最后还是稳稳当当到了自己的屁股底下。翁局长平时只顾着和市委市政府那些显贵们打交道,却对自己的下属冷漠无情,视为草芥,甚至连像老王这样的职工的名字也不知道。翁局长有一个致命的坏毛病,就是特别宠惯他的女儿,他女儿要他怎样,他就怎样。平时经常派局里的巡逻快艇带着他的女儿娜娜去南湖游玩。今天是因为不慎坠落湖中的。
      这天晚上,老王夫妇依旧在灯下呆坐无言,妻子突然泪如雨下,失声痛哭。自从儿子死后,老王尽管悲痛万分,但还是没有失态。但今天老王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不禁涕泪纵横,放声大哭。最后夫妇俩相拥而卧,和衣躺下。房间里只剩下昏黄的灯泡像一直红肿的眼睛一样,默默地睁着……
      老王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朦朦胧胧中,卧室门无人自开,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一对少男少女,素衣长裾,飘然而至。老王定睛一看,小伙子不是自己刚刚死去的儿子吗?只见儿子正含笑向老王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漂亮的姑娘。一股悲情从胸中涌出,老王热泪纵横,扑过来要拉儿子的手。儿子后退一步,说道:“爸爸,您别难过,咱父子俩虽然阴阳两界,也总算再次一见,难道不是快事?况且,儿子是来向您报喜的!”
      老王忙说:“孩子,亡子之痛已经让我痛不欲生,何喜之有?”儿子微笑着把姑娘退到老王跟前,说:“这位娜娜姑娘,是翁局长的千金,现在已成了您的儿媳妇。儿子在阴司被引见给南湖鱼王,我才知道鱼王为报爸爸救命之恩,特意加恩于我的。”说着,拉着娜娜姑娘向父亲跪下磕头。老王悲喜交加,要伸手搀扶,被儿子止住:“爸爸,我们父子俩已经阴阳两     界,你就不必亲近我们了。我还要告诉你第二件喜事……”
      老王急忙问:“什么事?”儿子说:“南湖鱼王念我和娜娜小姐皆为谙熟文墨之人,按俗间编制,特在鱼王府设置办公室,擢升我为办公室主任。儿子在阳间虽然寿终,但在阴间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岂不可喜可贺!”
      老王此时早已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沉浸在儿子所带来的喜讯的幸福之中,不禁仰面大笑。笑声未止,顿觉五脏六腑多日积郁的沉郁之气烟消云散,感到神清气爽。等他低下头再想和儿子和媳妇说话时,小两口早已无影无踪。老王懊悔不已,埋怨自己只顾自己高兴,竟冷落了娜娜姑娘。他想追出门,刚喊一声“儿子”,就从梦中惊醒。突然,妻子一骨碌爬起来,惊喜地拍着老王的肩膀说:“我见到儿子啦!还带着一位漂亮的姑娘,那姑娘还给我磕头叫我妈妈呢!”老王顿觉奇怪,把这两天夜里做的梦都讲给妻子听。两人觉得跷蹊,感到一定要有阴间的因缘。说到这里,俩人赶忙下床,由老王执笔写了一张牌位:“南湖鱼王之位”,在牌位前面又摆上点心和水果。然后,老王夫妇伏在地上连磕了六个响头,口中一齐念道“鱼王保佑”二十多遍。
      从此以后,老王夫妇一日三餐都要都要先给鱼王牌位摆上饭菜,然后自己再吃饭。
      转眼半年过去了,到了深秋,一天,翁局长特意把老王叫到办公室,露出了少有的和蔼和亲切,临走的时候,还特别给老王一箱高档水果。第二天,翁局长带着六位副局长和科长要到南湖检查工作,特地把老王也带上了。别的几个领导都感到纳闷,但也不敢问个究竟。他们七八个人乘着一艘快艇在南湖飞驰,翁局长站在船头,迎着风,看着湖中掠水疾飞的水鸟和捕鱼的小船,心中无比惬意。突然,快艇好像撞上了水下障碍物似的,猛地一颠,差点侧翻。一片惊呼中,立在船头的翁局长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翻入水中。翁局长本来就是个旱鸭子,加上这几年的养尊处优,一口水就把他呛得晕头转向。只见他在水中拼命地扑腾,一会儿沉下,一会儿又浮起。艇上的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无奈个个都是旱鸭子,知道下水施救也是白搭。
      老王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根本就没有想一想自己也是一个旱鸭子,把心一横,纵身跳入湖中。谁知,老王竟然在湖中行动自如,他奋力游向翁局长,像拖死猪一样把翁局长从水中拖到小艇上。大家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打报警电话,让急救中心的救护车把已经昏过去的翁局长送到了市人民医院。
翁局长连呛带吓,病得不轻,随即住进了人民医院特护病房。两天后,老王带上水果去医院探望,正巧翁局长身边无人。翁局长流着泪拉着老王的手说:“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啊!老王,你才是我的好兄弟!那些人全是王八蛋!我已经向刘部长提议,一个月后刘副局长退休,提拔你当副局长!”老王也说不出来自己听了这句话时的感觉,反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
 
    一个月后,由市委组织部直接任命,老王当上了水产局的副局长。这时候,翁局长的身体健康状况也是每况愈下,一直没有离开过医院,现在还在医院了住着,而且病情越来越严重。于是,局里的工作,翁局长全托给了老王,老王几乎就成了代理局长了。老王经常坐着翁局长的宝马车去开会,心里也有说不出的畅快。他常想:天地无常啊,富贵和贫贱竟能如此戏剧般地转化。我老王一声不响,竟也能青云直上!
    在家里,老王对鱼王的牌位虔诚如初。眨眼到了春节,久卧病榻的翁局长一命呜呼。几个副局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四处活动,只有老王一没有根基,二没有关系。可是,不久,水产局的人事变动结果出来了,老王任水产局局长!不仅让几个副局长大跌眼镜,而且也让老王感慨不已。
    老王任局长不到一个月,市长的儿子结婚,自然,又是招来一拨又一拨的官员的殷勤。 老王一想,水产局也是一个清水衙门,送钱也显不出高低,不如来个新创意,给市长送上两千斤南湖鲤鱼,让市长家的婚礼宴席既体面又不张扬,而且只有我们水产局能做出来,没有人能和我们竞争。
      老王迅速召开水产局全体职工会议,布置三天以内,捕捞两千斤南湖鲤鱼,以五斤为标准,大的不要,小的也不要。第二天全体职工出动,用了一星期的时间终于完成了任务。老王看着存在水池里的南湖鲤鱼,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连晚上都失眠了好几次——他盼着市长儿子的婚礼快点举行。
      终于到了市长儿子的婚礼,老王精心打扮一番,西装笔挺,皮鞋铮亮,和众多的贵宾一起走进本市最大的酒楼“国际饭店”的宴会大厅。老王此时最想看到的,不是宴席如何的丰盛,而是宴席上的鲤鱼如何能赢来宾客的夸赞。一道道菜肴终于端上了,宾客们谈笑风生,只有老王心里在不住地狂跳,他在等着一条条硕大肥美的南湖鲤鱼端上去,人们在一片惊呼声中一齐把筷子伸向盘子。
      最后一道菜就是南湖鲤鱼,终于端上来了,人们果然一片欢呼,并且有几个熟人一齐把目光投向老王。老王假装不在乎,用颤抖的手夹着筷子也伸向那条南湖鲤鱼,心里美滋滋的。
      宴席即将结束,突然有一个宾客身子一歪倒在大厅里,正在一片惊慌之中时,旁边又倒下好几个。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又倒下一大片。忽然有人高喊:“不好了,这是食物中毒!快报警!”后面的事情老王也记不清楚了,因为他也昏迷过去了,而且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第二天,新潮市各大媒体纷纷报道:本市国际大饭店昨天举行的婚宴上,因为食物中毒,不治身亡四人,五十七人正在医院紧急救治。这场震惊全国的食物中毒事件,已经受到党中央国务院领导的极大关注。中央特派调查组正赶赴我市介入调查。一周后,媒体终于公布出了调查结果,这次食物中毒事件 的元凶就是两千条南湖鲤鱼,这些南湖鲤鱼因为南湖水域严重污染,在捕捞的时候就已经严重中毒。
      老王自从住进医院,就没有再走出医院的门。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只说了一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旁边的病人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时,老王又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这时候,他口眼歪斜,涎水常流——他中风了。
      半年后,老王出院了,但一直坐在轮椅上。说来也怪,自从失去语言功能后,什么都不会说,就会说一句话:“鱼王保佑!”但只有妻子一个人能听懂。这时候,水产局人心浮动,都纷纷活动要调出。局长的位子还空着,再也无人问津。不到一年,水产局已经人去楼空。
      现在,我们再去水产局的时候,会发现局长办公室的门上结了好几个蜘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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