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彦文杯）

　　我有一座空城，她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长大。

　　他们说红海滩是红色的，是最像生命的颜色，看得人心潮澎湃。他们说红海滩的丹顶鹤是全世界最优雅的生物，有着无与伦比的白色羽毛和最高贵的舞步。我不知道为什么颜色可以勾起人们那么多的情思，因为只有这个世界的声响才能让我有所共鸣，包括所有生灵传递的节奏是如何的婉转凄凉，又是何时变得有些不一样。我想，那些雄壮的丹顶鹤挥舞翅膀，击打起的是红海滩最磅礴的姿态。但他们坚持说，雄壮的只能是苍鹰，丹顶鹤是全世界最优雅的生物。

　　他们说我触碰得到的那些并不光滑而且永远不知道有多高的东西是树，它有绿色的叶子和褐色的外衣。于是我开始想象，但始终也不明了，那些外衣需要多少的布料。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说“外衣”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俗气的叫它“树皮”而用的修辞而已。想象力是个可怕的东西，他们似乎从不在意我的特别，那些粗糙的树皮和皮肤联系起来的时候，不免打了个寒战。我想我老了也会变成那样，还不及小时候摸着的姥姥的额头。

　　他们说那些拔地而起的高耸建筑正带着这座城市一步步的向上走。我不知道那些感叹意味着多少不可思议，我只听得到，听得到那些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那些砖头与水泥的摩擦声，那些劳累的喘息声。只是有些疲惫，没有抱怨也没有哀叹，这个城市的变化于他们是更多生活的可能。这才是这座城市成长的意义，这才是生命。

　　他们说，也许拥抱这个世界会让我感受到不一样的心跳。地铁口是我的第一站，然后我开始觉得那是我城里最宝贵的东西，因为那一次他们讨论地铁车厢里拥挤着人群和梦想的时候，我还算准确的给出了我脑子中的模样，他们还为我终于步入靠谱的轨道而大加赞扬。我开始喜欢那个可以融进很多人的大箱子，那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入口。那些每天匆匆而过的行人不会了解，这地铁就像是一根稻草，对于我的生命来说至关重要。

　　闲来无趣的时候总会想要去地铁口坐坐，和他们一起，弹起吉他。即使那是个嘈杂的空间，我还是听得到人们的喜怒哀乐。我们唱《知足》，唱《最初的梦想》，这总会留住一些匆忙的脚步。当人们开始耐心的为我们的渺小梦想喝彩的时候，我开始明白，这世界的入口就是生命的交融。他们是我的世界里最灵动的生命，承载着这样那样的梦想，在我城里的街道上匆匆而过，掠起心坎的一丝波澜。也是从那时起，小小融入了我的生活。

　　小小和我不一样，耳朵的敏感让我害怕时间，却也是这样的敏感让每一瞬微小的变化在我心中生根发芽。她却是在用每一张平静的相片，记录着城市的小动作，记录着心情的小波折。小小说：那部单反是她的全部，她兴味盎然地说着一棵树变成一片森林，冰冷的钢筋水泥堆叠起城市的轮廓……虽说打断别人讲话是很不礼貌的行径，却怎么也忍不住问了句“什么是单反？”数秒的沉静之后，小小说：“要不要看看这个世界？”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就打趣地说：“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不得不说，小小的思维是绝对得与众不同，她自己愉快地做了个决定，让我陪她去看看她看不到的东西，然后让我“看看”这个世界。

　　旅行是一种让时间欣喜的决定。

　　自然的气息闻起来是浩大的。我说：“小小，你看，青山多美啊！”这毋庸置疑是从别处听来的美丽。小小幽幽地说：“那是居民楼，青山在你后面……”。然后是几秒的屏息，直到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每天，小小把拍下来的照片洗出来，然后用刀子一点一点地刻划着，这样，我就可以摸得到那些凝固在相纸上的痕迹。小小会一张张地解说，她告诉我这一张拍的是树叶，阳光渗进来的样子，满满的都是希望。我没忍心告诉她，我摸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多像是他们说的繁星。她还会拍一些人物，一些建筑，每一张我都“看”到了，清晰了我脑海里的模样。

　　小小的摄影展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开始了。小小说：“你说，这样叫摄影展吗？”我说：“怎么不叫。”“可是你听说过有谁把摄影展展到天台的，而且还是挂在晾衣架上的！”“你有观众啊。”“可是我只有两个观众，还有一个是瞎子。”小小不会介意我的特别，那就像一个绰号，并未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妥。“别忘了，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啊。现在你已经获得了100%的满意度。”“听你这样说起来感觉我自己顿时就高大了。”小小开始洋洋自得。我真的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现在，我看到了小小的笑容里有那么一点泪滴。力量是自己给自己的，世界也是一样。

　　整个晚上，脑海里流动的都是这个城市划过的痕迹，它们长成我城里的丹顶鹤，漫步在赤色的海滩上，走向最美好的天边，抓紧那些我永远都摸不到的云彩；它们长成我城里的树，永远不知道有多高，却一点点的茂密，盼望着下一秒就看得到森林；它们长成我城里的楼宇和地铁，有一天，必定会带我去远方，还有我的梦想。它们是我城里的生命，它们的脚步打开了我的城，每一步都是一个新的起点。

　　这座城市不算太宽，却藏着我的天堂。即使我永远不会知道红海滩的红到底是什么颜色，是怎样的青春激昂，热血沸腾，像极了生命。但我听得到，听得到丹顶鹤的叫声从有那么一丝哀怨直到优雅从容，听得到风刮过芦苇荡的声响从有那么一丝冰冷直到温暖的依偎相拥。那些人们口中的叶子，那些林立的建筑，那些高山和流水，那些拥挤的街道和地铁……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它们真正的模样，可是心里的城已然悄悄繁华。

　　我庆幸我听得到这个世界，我庆幸我认识了有梦想的小小。那些浮在眼前的动作与线条只是在证明他们的存在，而我听得到的扣击心灵的节拍和那些触摸得到的心情迹线让我寻得到真切活着的生命。我多想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你实现了多少让人艳羡的梦想，而是在于成长——一个人，一座城。我的空城，一点点被生命占据。那些城市里微小的成长与壮大，在我的城堡里早已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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