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或不见（情感故事征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结识了一位湖北的文友，20多年时间里，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友谊日深，但始终苦于没有机会见面。去年夏天，儿子考上了湖北的一所高校，我便准备乘送儿子上学的机会前往武汉看她，相处20多年了，总应该见见面，别等到七老八十了，想见也没办法见了，懊悔也迟了——

　　一九九二年春天，我在上海一家工厂做工人。业余时间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团，吸引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文学爱好者。就是那时，她给我来信：“奇怪吗？嘉鱼可有朋友？那么现在有了。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迎接一个崭新的开端，希望你能接受我。”她介绍说，嘉鱼是湖北的一个县，位于江汉平原，在长江南岸，她从小就是在长江岸边长大。我读她的信，感到很有趣，也很亲切，一点都不感觉这是陌生人的来信，于是，我赶紧回信。就这样，我们和那个时代的每一位文学爱好者一样，靠着笔、纸和邮票展开了我们的文友之旅。我们在信里相互评点着对方的习作，探讨着写作技巧，也谈未来和人生，而我谈的更多的则是我在上海生活的种种趣事。我在信中总是谈得眉飞色舞，而她总是看得兴高采烈。有时我会在信中大谈特谈对哪个女孩“下手”，她就会表现出非常地“羡慕嫉妒”，我们的一言一行，相互都非常懂得，我们的心感觉靠得越来越近了。有一次，她在来信中说：“你呢，自称英俊潇洒，我呢，也不难看，灵秀脱俗也称得上吧，花城新贵，结成干兄妹好玩儿好不好？”信还附上近照一张，我一看，呵，果然是美女，一袭绿萝裙，长发飘飘，绝对是才貌双全啊！那时候，文友、笔友，处得比较好的，男女之间大多喜欢认干兄妹什么的，以示亲近。不过，尽管是一件平常之事，但我感觉上还是非常温暖，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成为“兄妹”之后，我们通信更加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给她写信和读她的信成了我生活中最开心的事。每每接到她的信，我总开心一番后，放下手中的活计，在机声隆隆的车间里，趴在更衣箱上大写特写回信，那时，上海的稿纸都是每页500字的，我一高兴，总是写它三四张，多的时候一口气写过十张，5000多字，洋洋洒洒，而车间那震天的声响充耳不闻。而一写好后当即就贴上事前准备好的信封邮票，赶忙塞到厂门外的邮箱里。有时，上午寄了一封还意犹未尽，下午再接着写一封寄出。而她也总是投桃报李，炎热的夏天，趴在凉席上，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淌，她总是用毛巾不时地擦汗，不让汗水打湿信纸，她的每一封信都是三四页纸以上，有时还反正面都写，虽是女孩，但字却是十分工整洒脱。再就是她文学功底深厚，经常就是随手一写，便佳句叠出：“大约上海的温暖已到武汉，尤加利树闪着金色的光，叶儿翩翩，风光如此无限，怎舍负了它，今昔何年，浪漫情怀，怎不教人浮想联翩！”

　　就这样，我们轰轰烈烈地通着信，一直到我一九九六年回淮。这期间，我成了家，而她，从县城到武汉，又从武汉到县城，再从县城到武汉，工作不断变动，工作虽然频繁变动，但她文学上却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在《当代作家》上连发了两部中篇小说，两部小说发表后她都将其复印寄给我留存。但是，有一段时间，由于工作原因，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曾经多次写信联系，甚至打长途电话，始终遥无音讯。我通过所有能够通过的渠道去联络，但还是无果。万般无奈之下，我试着向她的老家，那个她出生长大的小山村发去一封信，告诉她：若她安好，我即消失。那时候，也不知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话，总之过后不久，我终于接到了她的来信，原来她由于业务原因，始终没有一个比较固定的地址，加之太忙，也就很少写信，看到我的信是新近回老家看母亲时见到的，她回应：“三年来，我们信守这份友谊。因它曾改变我们某一天的生活和心情，而这种改变，是繁琐生活中令人愉快的赏心悦目的一段，尤如蝴蝶飞过天际的尘埃。美好的东西是可贵的，更令人珍惜，而且是共同的理想与信念支撑着我们，它不含一丝阴影没有任何负担地让我们说出了各自的语言。”联络终于又恢复了。一切依然如故，只是她太忙。随后，我也进入了“忙”阶段，平常也没什么事需要沟通，忙于工作，文学渐渐成了奢侈的话题，就有一封没一封地保持着联系。

　　一九九八年夏天，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水，她的家乡位于重灾区，我从电视上了解到，她的老家旁边的长江决堤，整个村庄都被淹没了。那时，她已经在武汉开了一间打字社，我有她打字社的电话。我赶紧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她的弟弟，告诉我她已经回嘉鱼县城姐姐家，我当即拨打她弟弟告之的他姐姐家的电话，电话正好是她的接的，听到我的声音，她惊讶了半天，随后告诉我，她家的房屋已经被淹了，但母亲等家人安好。我听后终于放下心来……二000年的时候，她告诉我好消息，她要成家了。但她就是不告诉我具体时间，连我向她表达祝福都不知道在哪一天。也许，我们都看淡这一点，内心默默祝福吧，并不需要什么繁文褥节。她总会说：“有你给我的信便觉过去的生活与现在还是联系着的。”“信写得多也好少也好，不变的祝福永远伴随！”各自都有了家庭，有了各自的生活，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我们的联系渐渐地少了。不是不联系，也许是联系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吧。因为一切均已了然。但是有一点，就是总想在什么时候去看看她。

　　大概前几年吧，我开始用QQ，后来时间不长，她也用了，于是，我们又成了QQ好友。这个新鲜事物对于我们这对曾经的笔友来说太直接方便了，我们在空间里发照片，发说说，发日记，我们相互跟帖，相互祝福，仿佛又回到青春时代。但这时我们已经不像当年那样意气风发，而是谈谈家庭，谈谈孩子，偶尔也会谈谈文学，但不多，因为她很少写，而我更是远离，觉得闲谈比谈文学更有意义。在空间里，我们都把全家的照片发上去，这样大家都熟悉相互的家庭，20多年过去，我们都已从青年走进中年，都已青春远逝，但是感觉没变……

　　去年夏天，儿子考上了湖北的一所高校，我很高兴，觉得是一种缘分，因为这样，我可以在送儿子上学的同时去看看她。为此，我曾兴奋得睡不着觉。是啊，20多年的朋友，早就应该见面，没想到，一眨眼这么长时光过去了，人生能有多少20年？想见的朋友如见不到，岂不是人生一大撼事。我想，到时，我带着儿子到她家，两家人见见面，一定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吧！在临近去武汉的时候，我在QQ上签名说：“去武汉看黄鹤楼、看东湖、看老朋友。”但就在去武汉的前一天，她突然给我发来消息：“知你近日来汉，我却无暇见面。其实，见或不见已不重要，知道你过得幸福开心就好了。静静的擦肩而过，原谅我的选择。”读完消息，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第二天，我踏上了去武汉的旅程。到武汉安排好儿子上学后，我抽出了半天时间游览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但是我只是浮光掠影看了下，路过黄鹤楼时我没有停下，想到“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这句诗，心情不禁低落——
　　来生，我还愿背井离乡
　　在三月的季节，遇到花一样的你
　　唤着妹妹。不要青涩，也不要
　　千山万水的阻隔
　　来生，我只愿做烧菜的厨子，在烟雨江南
　　将一盘盘美味佳肴
　　端到你写诗的窗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