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花开（情感故事征文）

　　“吱——”白色的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西装，皮鞋，领带，一丝不苟的发型衬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看便知是城市里成功的精英分子。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似乎还有些未完全退去的稚气。然而眉眼间却透露着一些与年纪不相符的沧桑。

　　男人转身轻轻把门关上，动作柔得像是怕吵醒房内沉睡的空气。同样地，也是尽量放轻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

　　“还没醒啊？真懒。”男人眼角带着笑意：“那就再睡会，我接着昨天的讲。”

　　男人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手交叠着放在膝上。

　　“昨天讲到哪来着？哦，说到竞选学生会了是吧？呵，那时候的你可真不服输，非得当什么学生会主席。那个位置有什么好？又累又不讨好的，还耽误时间，你不是最怕课程落下的嘛？”说到这，男人顿了顿，微微笑了：“不过，这就是你的天性吧，不想承认自己不如人，那么要强。其实，没必要活这么累不是吗？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人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不容易，应该活的精彩，活出自己的人生之类的话吧。话是没错，可是，你知道吗？这些都是要建立在活的基础上的啊。呵，我在说什么啊，你又没死。”男人苦笑了一下：“看，就是你睡太久了我才说错话的，睡这么久，差不多也该醒了吧？再不醒，今天你又会看不到我了。”男人抬手看了一下表：“时间要到了，公司今天要核对一下账目，我还得赶回去。本来还想说今天多呆一会等你醒了呢，看来不行了。”男人有些遗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明天再来。”

　　男人轻轻地把椅子放回原处，走到门口，刚准备拉门，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转过头：“明天，不可以再睡这么久了哦。”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把房内最冰冷坚硬的东西融化了。男人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好像在等着什么，转而叹了口气，轻轻拉开门走了。

　　楼道里，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交谈着。

　　“看，他又来了，也太专情了吧？”

　　“就是啊，唉……要有哪个男人这么对我，我变成那样也心甘情愿啊！”

　　“呸呸呸，你说什么傻话，为了一个男人命都不要了，傻了吧你？”

　　“呵呵，开玩笑的，要是没命了，再好的男人也无福消受啊！哈哈……”

　　“就是就是，哈哈……”

　　这样的日子持续多久了？男人不知道，男人只知道，日子好像从那一天开始就停止了，像自己的心脏一样，好像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跳过了。

　　男人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他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男人抬手疲惫地接了起来。

　　是他的秘书。

　　“总裁，还是老样子吗？”

　　“嗯。”

　　秘书有些犹豫：“可是，已经很晚了……”

　　“老样子，帮我备车！”不容置疑地。

　　“是！”

　　秘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他的老板。车内视线昏暗，加之男人微微低着头，他看不清男人的表情。虽然看不见，但想必绝不是什么开心的表情。因为他几乎从来没见过这位老板笑过，也就在生意谈成的时候看见过他公式化地笑过几回，但却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在他身边呆这么久，这点秘书还是知道的。

　　秘书每天的工作除了帮他的老板整理合同，中转电话，人事调动……之外，还有一项，似乎这个才是他这个秘书真正的工作，那就是每天接老板去市内一家最好的私人疗养院。每天如此。不论多晚。

　　那里一定有他很重要的人。秘书如是想。对了，老板每次去都得带一束野菊，就是那种山上长着的很不起眼的小菊花，黄中带白的那种。那个很重要的人一定很喜欢菊花。秘书又想。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最宝贝的东西不是文件夹里那一张张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合同，而是一张野菊做的小书签。他还清楚记得那天他因为不知道这张书签的重要，在老板桌子上看到时就顺手把它放在了一个抽屉里，事后老板问起，却忘记自己放在哪了，毕竟只是一张书签。结果那天公司的低气压以及老板脸上阴沉的表情秘书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由得打寒战。但是，那个对老板很重要的人怎么了呢？生病了吗？病的很严重？所以每次接老板回去的时候他才总是一副失落又悲伤的神情？或者这就是人们说的，别人的世界你永远不会懂吧。秘书慢慢收回了目光。

　　男人在白色的门前站定，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其实没有必要，男人的衣服一直都是这么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褶皱。他不过是想让她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的，都是自己最好的一面罢了。

　　男人微笑地扭开门，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房里还是这么安静。男人朝床看了看，脸上笑容依旧，眼角却藏着一些淡淡的疲惫和失落。清冷的月光洒到洁白的被子上，为整张床添了一圈朦朦胧胧的光晕，似触不到，也摸不着，让人觉着有些不太真实。如果可以，男人真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场不真实的梦。从那一天开始。

　　男人熟练地搬过椅子坐下来，这个动作他已经记不得做过几次了。应该很久了吧，不然怎么像刻在脑子里一样。

　　男人这次什么都没说，从坐下来开始眼睛就没移动过，目光灼灼，烧痛了冰冷的气氛。床上没有任何动静，在这样安静得似乎连时间都要静止的房间里，却是连床上的人的呼吸都听不见，如果不是被子突兀地鼓起一块，刚进门的人根本不会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男人太疲惫了，开了一天的会，加班加点地看合同看到这个时候，终于，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又回到了那个噩梦的下午。

　　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开的正盛，阳光下，一簇一簇随风颤动摇摆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野菊吗？”

　　“为什么？”

　　“因为啊，它们单个看起来虽然很不起眼，甚至卑微得有些可怜，但是如果长成一片的话，就可以变成一道很清新亮眼的风景，它们不卑不亢，不急不躁，谁也不出风头，默默为一片风景展现自己最美的姿态，却不争抢。我真喜欢它们。

　　“这样啊，其实，我也很喜欢它们，就像，喜欢你一样……”

　　声音低了下去，山上的风却渐渐大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

　　“对了，上次你拿走了我一张野菊书签，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呢，因为是第一次做的。不过你要是也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当做毕业留念吧。恩……要不我再做几张给你，你不可能只看一本书嘛，等你每次看书的时候就可以想起我，这样就不会忘记我们的友谊了，你说好不好？”

　　“好。”

　　男孩一脸温柔地看着女孩一蹦一跳地跑到崖边采为他做书签的野菊，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后面的画面乱糟糟的扭作一团，像清水中泼了一盒墨，墨汁在水中挣扎着，纠缠着，扭曲着。男人仿佛掉进了一个的深渊，一个没底的深渊，下坠着，没有尽头。

　　等画面再次清晰起来，男人的耳边回荡着一个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伤者大脑受到严重损伤，认知能力完全丧失，仅保留呼吸，代谢等最低级的生命功能及某些反射，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植物人。”

　　被褥湿了一片，男人眉头紧锁地辗转醒了过来，满眼的哀伤满得像是快要溢了出来。

　　已是清晨，男人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男人走到白瓷的洗脸池前，拿起架上的毛巾，洗了一把脸，转过头，边挂毛巾边打招呼：“早安，今天我又比你起得早哦。”

　　踱到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我又梦到那天了……”男人说，“还是很痛啊。痛到手足无措，痛到，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死去。”

　　眼睛的余光似乎被什么闪了一下，男人转头，原来是昨天带来的野菊还未找到自己的归宿。清晨的阳光下，黄色的花朵闪闪发亮，生机勃勃，似乎并没有因为失了一夜的水分而变得蔫蔫一息。

　　男人这才想起昨晚因为累极忘记把它们插到花瓶中了。

　　“我知道你喜欢野菊，所以我希望你一醒来就能看见它们，那样你心情应该会很好。可是，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醒，所以只好每天都买了。话说，一束野菊虽是不贵，但每天都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你看，毕竟我也坚持了这么多年了，万一哪天‘不堪重负’破产了怎么办？”男人轻声低头笑了。沉默良久，男人低低的声音才再度回荡在这个白色的冷清的房间：“所以啊，你还是，快点醒过来吧。”悲伤又寂寞。

　　男人拿起菊花走到水龙头边，又回想起来了旧时光的点点滴滴，心中的痛像是心脏被凌迟了一般。

　　“小言。”记忆中，你总是这么叫我，也只有你这么叫我，可是我已经很久，都没听到过了。

　　“小言。”如果能再让我亲耳听到你这么叫我一次，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太过思念而出现的幻听，该有多好，我……

　　“小言。”

　　……不知所措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终于撑不过一朵野菊的重量。男人眼中，水光流转。

　　“小言……”

　　窗外的阳光，灿烂得一塌糊涂……

　　
        作者：徐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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