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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祭拜(情感故事征文)

发布于:2013-05-13 05:1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白水
  年后,妈妈叫她去老家一趟:“年已经过了,你现在都大学了,去看看吧!”她记得妈妈说那话时的平静。老家是在很偏僻的山头上叫平阳盖,和太阳齐平的大山,闭塞、冷清。近几年修了路,倒是省了很多走山路的时间。走在青石板上,闻着这从小到大熟悉的青苔味道,山路两旁草的及泥土的味道,美儿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回来了,很小就离开了,离开了这个让妈妈、让她伤心甚至憎恶诅咒的地方,可妈妈为何要她回来看看?她为何又听从了?
  两旁的青砖瓦房在山的映衬下,一切竟显得渺小而可怜。沿着山路而上,山路两旁的树荫在风的摇曳下跳跃着,忽明忽暗,刺痛了美儿的眼睛。她停下脚步,揉了揉眼望向山脚。春天给予了这个山庄丰厚的礼物,一直如此,上苍从不厚此薄彼。可是人对上苍的回报却少得可怜。小草掺杂着泥土的气息如同百十万根针钻进她的鼻腔内,美儿感到恐惧却又无法摆脱。
  没有沿着山路回到庄子,而是绕过了一片竹林,渐渐地向爸爸的坟墓靠近。靠着记忆中残存的图片,越靠近她的的心里就越急切却又越来越害怕,具体是害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心里犹如有一张巨大的鼓,被自己的脚步敲得咚咚作响,距离越近,鼓声也就越来越大。这么多年,身为爸爸最宝贝的女儿她始终没有回来看过他一眼,没有回来给他的坟墓拔过一次草,没有给他烧过一张纸钱。那咚咚的鼓声仿佛要将她撕碎了一般,于是,她在山腰的一棵油桐树下坐了下来,也许她需要时间……
  “姑娘,醒醒!咋能在这儿睡呢!”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睁开眼便看见了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大婶正忧心地看着自己,“姑娘,怎么哭了。”美儿一阵迷茫,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半晌,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抬手一摸脸,尽是一片湿润,原来自己竟在梦里哭了,哭得这么伤心,原来这片土地带给她的只能是伤心,是撕心裂肺的痛苦,永远无法弥补的痛。抬眼,看见了一张红黑的脸,脸上布满沟壑,那是岁月最好的印记。
  “你是……姑婆?”看了半晌,美儿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老妇人听见了她的话,眼睛忽地死死地抓住了美儿的脸,紧紧地、紧紧地、她一定是在将眼前这张脸同印象中的某一张对应起来,可是看来失败了。“你是哪家的?”美儿蓦地似乎被一锤击中,愣住了,眼眶不自主地红了,看着老妇人的眼光也越来越怪异,仿佛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妖怪,一只吃人的妖怪。似乎感受到了美儿怪异的目光,老妇人竟然局促地搓了搓手,随手扯断了一株野草,也许是野草的白色汁液黏得手很不舒服,她在那原本就不干净的蓝布上衣擦了擦,忽地,手顿住了,她抬起头,死死地盯住美儿,“你是……康子家的?”美儿此时已渐渐地收住了情绪,她点了点头,不再看老妇人,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而无比凝重。过了好一会儿,老妇人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现实状况,说:“长这么大了,真快!你妈呢?没来?”美儿仍旧望着山下那片竹林:“没有,她生病了,叫我回来给爸爸上柱香。”转过头看见老妇人的脸上瞬间如撒上了一层灰白的面,变得僵硬而无比可笑。她局促的站着,用手摸着背篓的边框,一下一下来回地扣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里面,她必须将它除去似得。好大一会儿,她看着眼前的女孩,仿佛试探一般说:“美啊,先去家里坐坐吧!你看,你也没有准备好祭拜的东西,先去家里坐,叫你姑公准备好你再去。行不?”美儿没有说话,站起身,老妇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说:“走,家里去,先去吃点饭。”
  美儿看着在前面背着背篓走的女人,是的,她是她的姑婆,村里的人都叫她彭嫂,她应该恨她的,以及这片土地的。她一路的沉默伴随着老妇人的一路仿佛讨好似的询问,就这样一问一答地走到了那个院子。一进院子里,便传来了一阵狗叫,老妇人转头骂道:“回去,莫要在这儿叫!”或许是狗叫引起了主人的注意,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头走了出来:“谁来了?”看见了院子里的美儿便诧异的看着老妇人,老妇人放下了背篓说:“阿美,这是姑公。康……康子家的阿美。”后面的那句话显然是对老头说的。阿美看着眼前的男人,四十几岁却显出来了六十几的老态,看起来胆小怕事的样子。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而男人没有丝毫的不耐,反而显得局促不安。
  农家的夜晚,多半是大家围坐在一起聊聊家常,这是忙碌了一天的农家生活最温馨的日子。美儿坐在这对夫妻的身旁,看着跳跃的火苗不知在想着什么。也许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男人说:“你妈身体还好吗?怎么没来?”美儿没有说话,似嘲弄似的撇了撇嘴角,看着他却没有回答。老妇人说:“生病了,来不了。”“还在恨着我们……该恨!”后面半句话明显带着哽咽的声音。美儿此时似乎被什么戳中了似得,眼泪突然哗哗地留了下来,没有节制。她在来之前曾多次告诫自己,不要流泪,不要伤心。特别是在这块土地上。这块土地带走了她最爱的爸爸,这块土地用自私残忍带走了她引以为傲的爸爸。她恨这儿的人、这块土地以及这儿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可是她却轻易地被这对夫妻击中了内心的那块柔软的地方,十几年的时间在伤口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却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撕扯开了,连皮带肉撕扯开了,血肉模糊。美儿哭得如此放肆而绝望。终于哭累了,她渐渐停了下来,老妇人说:“是我们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们家。当初……确实是怕啊,我们,哪敢出去啊!”美儿一下子激动起来:“是,你们是不敢出去,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爸爸被那三个人杀死,还把他推到田里去,看着他被一块一块的石头活活砸死?”也许是她的愤怒吓到了两人,也许是他们沉浸于自我的回忆当中,他们没有回应美儿的指责。男人拿出了自家种的烟草,用纸包裹着卷成了自制草烟,乡下人大多是抽这样的土产品,在火苗上点燃,他的手似乎在微微地颤抖着,也许是自己看错了,美儿想。或许是被烟呛到了,他小心翼翼地咳了一下说:“那时,家里状况不好,全家三个孩子就指着我和你姑婆,我们不出去是怕啊。我们要是出点什么事,这三个娃儿可怎么办?”美儿不愿意再听下去,一下子站了起来,由于动作过大,把坐的小板凳一下子掀翻在地。她几步走到门边说:“那你们就看着……看着我爸爸……”没有说下去,也没有转身去看两老口的表情,而是转身去了为她准备的床,这一夜注定无眠。
  一夜的休整,美儿的情绪明显好转了。走到正在做饭的老妇人面前,油烟已将她的面庞熏得油光可鉴,几丝头发不听话地垂了下来,她几次想把那头发捋到耳后,无果。“姑婆,我想去看完我爸,就回去!”老妇人抬起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略显几分惊慌失措,复而低下头继续搅动锅里的食物说:“要得,东西都准备好了。等一下我们都去……都去。”走在这条路上,美儿觉得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如果没有他们的带路,美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得到。熟悉的味道,陌生的场景。到了爸爸的坟前,她一瞬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夫妻俩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熟练挥舞着手里的镰刀除着杂草,美儿呆愣地看着。这下面躺着的是自己的爸爸。想起余光中的一首诗里:“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没有了亲人的家乡又何谈乡愁呢!也许当你牵着爸爸的手过马路的时候,她刚刚得知自己爸爸离自己远去的消息;也许当你在爸爸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只能看着妈妈对着爸爸的黑白照片哭得声嘶力竭;也许当你叫着“爸爸”那两个简单的音符时,她只能在梦里呼喊着自己的爸爸,醒来确是一片黑暗虚无。泪水流了下来。草除好了,她们来到坟前点燃了香烛,对美儿说:“快来,给你爸上柱香。”美儿跪了下去,奇怪的是不知道该和爸爸说什么。或许她是无神论者吧!她不相信爸爸的灵魂可以知道自己如今跪在这儿。“康子,美儿来了,长大了。”拿出纸钱,点燃,“我们来看你了,我知道,我们没良心,没人性……这么多年了,知道错了……错了啊!”美儿不知道他们是说给爸爸听的还是自己听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美儿说自己再留一会儿,叫他们先走。坐在爸爸的墓碑前,此时心里竟然如此平静。看着远方的山,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片空白……爸爸的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可是他仿佛能看见爸爸的笑容,很帅气!太阳渐渐西落,她还得下山,去过自己的生活。这迟来了十几年的祭拜,生生地将她心中的脆弱摊开来,将她鲜血淋漓的心曝晒在阳光下。然而结果并不是太坏。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说:“爸,我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你保佑妈妈身体健康吧!”提起包,走出了村子,再也没有回那个院子。
  回首,依然能看见山尖的房子,傍晚的炊烟,风一吹,便飘出好高好远。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必须做什么。她知道每年他们都会去祭拜爸爸,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爸爸的命换来的是一抔黄土,是妈妈日夜的泪流满面,是一个家庭的破碎甚至多少人的一生悔恨。她不能让爸爸复活,虽然自己无法做到如武侠剧里上演的为父报仇的戏码,可是她无法坦然地面对那片土地,无法面对曾经那一张张自私冷酷的面孔。自己还得上学,工作,照顾妈妈,将来自己也会慢慢变老。
  传说,冥界忘川彼岸,开满了火红的彼岸花,当灵魂踏过这条“火照之路”通过忘川,亡灵便将前世一切留在彼岸。而现在的我希望爸爸不要忘了我。
  仿佛还能看见那座低低矮矮的坟。“爸爸,原谅我,原谅我没有这么广阔的胸襟。”


杨路宁
夏银川市西夏区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2010汉语言3班
电话:18295075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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