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鸢尾

　　我想，我不是个好女孩。大部分时间看起来安静孱弱，内心却有狂野的汹涌。我喜欢蓝色鸢尾，它会开出静谧而幽深的花，蓝色的花瓣让我觉得心安。

　　我迷恋一个叫景叶的男子。他喜欢文字，笑容舒服干净，穿蓝色衣服很好看，篮球打得很棒。在那个每个人为高考神经兮兮忙碌得不可开交的年代，他让我知道了安意如，落落，安妮宝贝的存在。在我们为一次次的模拟考试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继续他的篮球事业，镇静、心无旁骛，笑容纯净美好。我万分迷恋这样的男子，他像是一朵开在俗世的鸢尾，他的美需要思考，让我觉着安宁。我暗恋了他四年。我发现他其实也是不快乐的，和文字沾上边的人大抵都是不快乐的罢。

　　知道我暗恋这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西西，一个是星星。

　　西西是个好女孩。她是个很温暖的人，她会在凌晨零点给我留言说生日快乐，会送给我礼物，过马路的时候会牵着我的手，像个姐姐一样。我不会告诉她，看到她的生日留言后我哭了，躲着被窝里拿着手机哭了，事后埋怨自己还真是没出息；我不会告诉她，收到她的礼物我兴奋了好几天，那是我在人生的第一个二十年里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我是个坏孩子，多疑而敏感，注定孤独，渴望被爱是因为很缺爱，哪怕一点点关心也会让我心情激动欢呼雀跃。我告诉她我暗恋他，她会骂我傻，然后安慰我不要哭，一切都会过去的。

　　星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她有收我为妃，聊天时亲亲拥抱献花，肉麻恶心，有时会很安静，给我唱《可惜不是你》，《我爱的人》。我们曾经并肩踏平了高中操场喷薄欲出的每颗草苗，她和男生玩得很好，暴力毋庸置疑，至今仍被怀疑性别。内心却是极细腻极易受伤的，亲眼所见躲在阴暗的角落哭了两个多小时，我便清楚这小孩其实有多脆弱。她知道我暗恋的事后，劝导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两个人要放下，不应有交集。

　　在我暗恋的第四个年头里，我觉得我该做个决断了。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学校，他或许已有漂亮知性的女友，或许正身陷某个学姐学妹的穷追不舍中，我却什么都不了解，独自困在这一场关于情爱的劫难中不可自拔。他长得那么好，很多次在梦里面清晰出现的面貌微笑着，我喜欢的弧度。还真是两个世界中的人呢，我有一副很世俗的面貌，按星星说的，是在人群里一抓一大把的普通类型。爱从梦幻的水晶王国映射到现实的砖瓦楼阁，褪变成虚浮的快乐。他是让我迷恋的男子，是想到会默默流泪的男子，心口里温润的伤口总是在我快要遗忘的时候疼痛地浮出轮廓，慢慢滴血，慢慢结疤，提醒着不要忘记，不想忘记。

　　找不到理由去关心问候，他亦不需要如此的关心问候罢，毕竟，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结局的故事，单方面的付出便看起来很可笑。曾经在某个网站发帖联合众多人每晚给他发晚安无疾而终，也会在每个大小节日匿名送上祝福短信，包括手机链上的刻字，在晕车难过难受时第一个会想到的人。可以由任何事物联想到的两个字，是他的名字，景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有时候自恋的要死，我才不要让他知道这些。

　　已经是第四年了，是时候该做个决断了罢。喜欢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我承受不来。打电话告诉西西，我要去见他，西西在电话那头叹息，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的。我在这头笑得没心没肺，西西啊，什么时候说话开始像个老婆婆一样啦。好多事情总是要解决的，逃避让我觉着很难受，我不介意伤口更痛些，只要它能好起来。我要去看看他，然后试着云淡风轻的离开。知道自己很难做到，但我必须试试。

　　早上八点到武汉的火车。这个时节武大的樱花开得很美，缤纷绚烂，细碎的点点花瓣落入杂草丛中，带着可爱俏皮的孩子气。梦幻甜香的感觉和我一贯喜欢的鸢尾的静谧幽野是完全不同的，越发觉着自己是个不谙世俗的女孩子。我在武大的校园里待了很久，天已经暗了，看花的人已散去，此时是假期，三三两两的情侣手牵手从面前走过。内心觉得疲惫，我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手机里的号码存了好久，清楚的记得每个数字，却迟迟不愿拨出。我希望与他不期而遇，此时觉得自己还真是太天真，就像小时候的自己期待能一夜长大一样，天真得很可笑。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内心无所依傍，竟让我觉着平和安宁，远离了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感觉与这个世界没有了多大关系。离开武大校园，一路走走停停，没有目标的游荡，是失去了方向的逃离。随便拐进一个网吧。身上的钱除去回去的火车票不够住旅馆，只有在网吧包一夜的数目。网吧里烟雾缭绕，看不清很多人的脸，却能看清烟头冒出的忽明忽暗的火光。打开电脑，一遍遍刷新，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朦朦胧胧的趴着睡过去。梦中是一片潮湿的水汽，看不清的是好多人的脸，却都有我喜欢的轮廓，很舒服的气息。水雾渐渐散去，模糊不清的轮廓也渐渐消失，突然紧张不安，仿佛一切消失后就不会再回来，害怕，恐惧，不安，却抓不住任何东西。一阵风吹过，所有消失不见，清晰的出现了一朵巨大的鸢尾，寂寥的安安静静的开着，每片花瓣都蓝的耀眼，大片大片忧伤的蓝，然后我就在一直哭一直哭。醒来发现眼角一片湿润，周围人的电脑里不断冒出被打倒的怪兽，还有被打爆头的僵尸。在这个城市，没有人在乎我的伤心和眼泪。强烈的无助涌上心间，突然好想念爸爸妈妈，还有西西和星星，他们现在应该都睡着了吧，西西会不会还在担心我这个路痴走丢了怎么办。这时又有两个人走进网吧，听见柜台阿姨慵懒的声音说，不知道有没有位子了，你们自己找找看。然后他们转过身向我这边走来。我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还有他牵着的另一双手。他低头对她说着什么，嘴角牵出好看的微笑。许久没见，他愈发清朗，还是有很温暖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已经有了归属罢了。他从我身边经过，眼神自始至终没离开过身边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我听见了心脏撕裂的声音，生硬的疼。以前看书时看见心痛这个词时，总会鄙夷的想，心怎么会痛呢，真是个白痴。如今自己亲身经历，才明白那种撕心的痛，左心房和右心房分离，血液不得流通，疼得厉害。一闭眼，眼泪就顺着脸颊流出来了。

　　第二天，我回了学校。火车驶进站的那一刻，我真真实实的觉着安心了。这里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很多爱我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的回忆。这些回忆足以让我感到现世安稳，流年静好。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我做过的那些事，虽然曾经我无比希望他知道一切。我去过他的城市，见到了他爱的人，一切便再与我无关了。这场暗恋自始至终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是年少时的我给自己的一次放逐。我会好好珍惜这些回忆，直到我向这个世界谢幕。很多年前，我就该懂得是，他是一朵开在俗世的鸢尾，却不是属于我的那朵。我能做的只是，把自己开做一朵忧伤的鸢尾，在流年里寂静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