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下一座城，关了所有的灯（情感故事征文）

　　在一家现在已经不在了的咖啡馆，用一句话来和你相遇，那是多么纯白的时光，多么纯白的记忆。

　　买一本海子的诗集,走进一家最喧嚣的咖啡馆,喝最便宜的咖啡,在喧嚣中找到独一无二的只属于自己那份寂静。老实说，很久以前我就见过你了，可是这一次是我开始注意你的存在的开端。看过诗当然就想找个人来聊一聊感想啊喜欢的句子啊什么的。但我的同学对我说：你说海子？是那个卧轨自杀的人么？然后，我就不想再说话了。点头，把所有的想法藏起来。但你不同，你有厚厚的读书笔记，旁边留有大片大片的空白。然后，你用你的指节轻叩空白，说：把你的写在这儿，好了！

　　我接过笔记，略微有几分惊讶。于是，我把它收好，放进我黑色的背包。“我送你回去？”“什么？”我有些始料未及。“送你回学校啊！看你的校徽，应该是四中的吧！难道还不打算回去想再看会儿书？”你起身的同时征求我的意见，可是我却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容拒绝。“我，附近职高的。”“日子无聊的很。”“还好有海子和别的文豪。”“可是我的同学都不喜欢看的。”“还好，我遇到了你。”

　　……

　　一路上，我默默听你讲，唇角始终上扬。

　　什么时候，我们成了彼此的一个习惯，而不止是我习惯了你，你身边，咖啡馆，阅读。每个星期天，我从来都很懒散，因为家离学校比较远，所以都不会和别人一样回家。把洗好的衣服全都晾在阳光下。然后，躺在床上看一本已经看过好多次的小说——《最后一只猫》，然后等你的电话。《最后一只猫》，是一个朋友送我的，那段友情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为用心去经营的。可是，最后的结局是我们变成了陌路。

　　又一次她在哭泣之后对我说：如果你是一个男生，我一定会爱你，因为在你身边我曾经那么真实的感受到了梦想的可能性。我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只是有时候我想我真的懂她。我看见过她的孤独，她的无助，她的无奈。我努力在她面前装出很强大的样子，我努力想让她知道我可以帮她。

　　我们总是先跺过书店，到里面和书厮混几个小时，只看不买，有时候看到很喜欢的就会拼钱买下来，说是拼钱，可其实都是你的，你的家境殷实，和我不同。然后，带上喜欢的书，走进一家最喧嚣的图书馆，叫两杯又烫又难喝的咖啡，埋头看书。在好看的印有蔷薇花的笔记本上写读书笔记。笔记本是我买的，不管你的喜好，只是看见自己喜欢就不管不顾地买了两本，一模一样相同的两本，我们都给对方留了空白。偶尔会撞见你的校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那么多人的。

　　小城太小了，一共也只有两家咖啡馆。他们总是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有时候会坐到我们身边的空位上。看着我露出坏坏的表情，拍拍你的肩膀：怪不得周末从来不见你的影子，原来是会小女友了。你从不解释，我就不那么淡定了，总是抬起手中的书，一再解释：不是啊，我们是书友，两个人的文学研究会。他们不信，你不说话，好像对于这种误会乐见其成。你不打算帮我，他们开始以为是我害羞。待他们离开，你仍旧那样子仔细去看书，不言不语。送我回学校的时候，你说：不用理他们。“嗯！”我点头，但下一次又会忍不住解释。我们是朋友，纯粹的，我想。

　　周末晚上的自习是语文自习，这个时候老师通常都不大管我，我就会拿出今天看的书，接着看下去，在你的的感想旁边写下我的。你的字太好看了，害得我不得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来写。对于同一篇文，我们常常会有相似的看法，但有时候也会背道而驰。在你心里，它首先得合乎逻辑，其次再看美感，而我呢，我总是纯粹的为了追求美感而追求美感。我们的身上存在着巨大的相似，但也有着极大的反差。我想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我想,我是不懂什么喜欢二字,可是看到她的时候,我想变得美好,因为,我想一直坐在你身边静静阅读。高考前一个月，我神使鬼差去剪了短发，齐肩的，垂下来的时候有很好看的弧度。我坐在角落里，安静的教室的角落里，面前是摊开的文综习题集，上面错错落落的都是我那看上去很幼稚的很小孩子气的字。

　　“安然。”仰起头，那是个多么好看的女孩子啊，我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与她有关的有用的消息。“书。”她把笔记和泰戈尔的诗集放到我的习题集上面，对着我微笑，直到她离开，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我妹妹。”在那个周末，你是那么和我说的。

　　还是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交谈不多，说话也定然是因为书里的某字某句某段。甚至于你对我的短发，你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就仿佛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的样子，就仿佛你不在乎。我于是想起你妹妹来，可是他们说那个女孩子就是你的现任女友。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失落，你不会明白的。

　　“怎么了？”四中门口，你终于察觉出我的不对劲。“有点不舒服，牙疼呢！”我闷闷不乐地说。然后，你就笑了，在夕阳里笑得仿佛星辰在坠落。片刻后，你停下来直骂我傻：“拜托你找理由的时候，可不可以稍微动点脑子。”取过笔记和书，你转身离开。连句告别吝啬于给我。我沉默了，在夕阳里。原来，在你的眼里，我是个连借口都不会找的傻瓜。我垂下头，看看自己的短发形成的漂亮弧度，忽地笑了，说不清原因，但我真的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当天夜里，你的妹妹站在我的宿舍门口等我，递给我一盒速溶的咖啡，她笑着说：“是哥哥要我给你的哦！”她笑得很甜，有些特别的意味。我对着她也笑。喜欢她的短发，真的。好想努力变得和她一样美好。

　　报志愿的时候，你狂打我的手机，不停地问：“你报哪？哪个城市？”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烦你。真的，我从来么有那么讨厌过你，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超一本线十多分，高不成低不就，报志愿很麻烦，你倒好，总是打电话过来逼问我。后来我哭了，用沙哑的声音吼你：“给我点时间不行吗？不要逼我。”电话那边的你好像被我吓到了，然后，我听见你挂了电话，耳边只传来嘟嘟嘟嘟的声音。你知道，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还有相依为命的年迈的奶奶，这些事没有人会替我操劳。一切都只有靠我自己。不一会儿，你出现在114班的教室门口，走进来，拉过我的手往外面去。那是我第一次去你家，明亮的大厅里，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原来是你爸爸的朋友，他是个一中的老师。可是，这些对我来说没有用处。我仔细听着他的意见，最后敲定了自己的志愿，是我喜欢的城市不怎么喜欢的学校，但是确实是我最喜欢的专业。然后，他开始询问你的意向。

　　我呆在原地，半响后拉拉你的衣袖，你不耐烦地塞给我一个苹果：“我在职高里上了高辅班，高考还是和你一个考点呢!”怪不得，高考那几天你都没有联系我，原来是因为你也参加了高考的缘故。我以为你是不想打扰我。太多的我以为，结果是我从不曾了解。我不知道，你没有告诉我，我没有开口问。所幸，我被那所学校录取了，是我最喜欢的专业。而你，在同城上一所三本的大学。我收到通知书的那天，你抱着啤酒来找我，从窗户爬到我的卧室。三楼对你来说很简单。我奶奶耳背，况且她早就睡了，所以夜里十一点，你逗留在我的房间，没人知道。

　　“喂。”“怎么了？”我小小抿一口啤酒问你。“告诉你个秘密。”“什么？”我可没醉，我可是很喜欢听你的秘密的。“我喜欢上安然了。所以我才决定上什么无聊的高辅班，所以我才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离开这个小城，所以我今天才会这么开心的喝酒，我不喜欢喝酒的哦。”显然，你已经醉了。

　　深夜两点，你从我们家前门出去。我怕你跌倒伸手去扶你，才发现你根本没有醉，也是，三瓶啤酒对你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可是，我们都没有说破，你任我扶着你，我们那么安静地下楼，不说一句话。

　　“很抱歉。”你的父亲下车对我说。“不用。”我尴尬地笑笑。看着你爸爸的车渐渐消失在夜幕里，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在昏黄的灯光下哭得很伤心。大概是因为你回家之后给我发的一条短信：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仿佛无始无终一般在一起吧！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还和从前一样，看书，交换读书笔记，每一页纸上都有着彼此的字迹，就像我的高中三年一直有你的参与一样。我也相信，这些字迹会贯穿我生命的始终。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在一起，一起阅读，一起努力，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即使大学的生活像是虚无缥缈的云。

　　是谁对我说的，我记不清了，可是，我真切感受到他这句话的不合理性。做家教，上课，和你在一起阅读，假期里的旅行。我很努力地去过每一天，我没有参加任何的社团，那些时间我都和你在一起。

　　“你还好吗？”周六，你在图书馆找到我时，我正在看英语，我最害怕最讨厌的英语。“我不好，讨厌英语。”我苦着脸。然后，我们上了街，找小吃，微笑微笑再微笑。直到后来我伏在你的肩上哭泣，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不能多多的陪你，却还嘴硬说是麻辣烫太辣了。我想，即使我不说，你也懂。你揉揉我的发：“以后毕业了，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果然，你是懂的。“好啊。”我破涕为笑。我们继续着读书笔记，读许许多多的作品，而我的字也明显好看起来很多。

　　找一家最冷清的咖啡馆，要杯咖啡，我们并肩而坐。看书，做笔记，低声交谈。我常常会盯着你的侧脸看，好害怕你会突然消失不见。你的父亲坐在我们对面时，我们仍习惯性的带着书和笔记，他在五一黄金周的时候突然到访使我们都不知所措，看得出来你不希望他来。“安然，不用太累，因为你是家人，所以我会帮你。”你的父亲给我们点最贵的咖啡，说这话时看着我，满是慈祥。“我不累啊。”我对着你笑，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不是代表我已经被你的家人认可了呢！“小城也是，我给你打的钱，现在都没动过。”你沉默，我连忙补上一句：“我们是大人了。”这一点是我始料未及的，你的家境殷实，平时我们上街的时候，你花钱也总是不加节制，我以为是你父亲给你的，原来不是。

　　我突然有些心疼。很想抱着你哭。原来，这就是你远离家乡带来的后果么？“叶城。”“什么？”你似乎刚刚才回过神来。“算了，你们是大人了。”你的父亲叹了口气，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我想他一定也有许多的故事。正如你。

　　当你微笑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以为你在其他时间也是这么微笑的，从未怀疑过你的面具之后深藏的是怎样的悲伤。我后来去过你打工的地方，一定是很累的，心累。我看见一个醉酒的女人要你倒酒，你面无表情而她花枝乱颤。

　　还好。还好。还好。当我问你你的工作如何时，你是这么回答我的。轻描淡写的一句还好。我背过身去，不让你看见我眼中的泪水，你从我身后抱住我。我突然不可抑制地大声哭泣，我听见你也哭了。我想你再也不是那个纯白少年，而我也变了，时间这么残忍，可是，我们早就知道时间是这么残忍。

　　后来，你放弃了学习，回家了。我没有不开心，但失落是真的。大四毕业，回到那座小城，出了火车站迎上来的却不是你的笑容。你的妹妹已经蓄起长发，涂着黑色指甲油，异常妖艳。我在想，当初那样明丽的女子尚能变得如此妖冶，你是否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叩开你办公室的门，你正在打电话，用眼神示意我坐下。你用我陌生的语气和词汇在和我陌生的人聊着我陌生的事。不是海子，不是诗歌，不是文学。我想，我失去你了。

　　“房子买好了，就在你教书的学校旁边。”当你打完那个电话时，你是那么兴奋的告诉我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澄澈，亦如当年的安静少年。“我还得去谈生意，你先回去。”然而，这是你说的第二句话。我以为我们分隔两年之后再见，我们会拥抱，我们会哭泣，我们会哭着微笑，结果却是这样，没有拥抱，没有哭泣,只有淡淡地带着歉意的微笑。

　　我终于明白，你再也不是当年咖啡馆里的那个安静少年了。我终于是失去了。“嗯。”我点头。你看着我，有着欲言又止的无奈。起身，离开，没有回头，我怕自己回头后你会看见我哭泣的脸。独自一人又回到我们过去常常光顾的哪家咖啡馆。原来，他也已经变了模样，已经成为格调高雅的咖啡厅了，大气的装潢，安静的环境，再也不复当年的喧闹。我坐到我们从前经常会坐的那个方位。

　　假装你还在我身边。假装你从未走开。假装你没有改变。“埋下一座城，关了所有的灯。”我小心翼翼地读出这句将我们联系到一起的诗。可是，在没有人重复了。不可以，我对自己说不可以，因为即使一些东西失去了最初的颜色，但内里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我相信，而你，同样相信。

　　之后漫长的暑假，我一人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有同你告别，只往你手机里发了一条短息：埋下一座城，关了所有的灯。你回我的短信很长，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我会为你打开所有的灯，这样你回来的时候不会因为黑暗而感到害怕。灯光下，永远会有我在守护。

　　我吻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泪水悄然滑过我的手背。我爱你，可是，我需要时间。请不要走开，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