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情感故事征文）

　　还没为你把红豆
　　熬成缠绵的伤口
　　风景已看透

　　红豆在闽南是长在相思树上的，临海的盐碱红土坡上什么都长不好，惟独小号的相思树缠缠绵绵拥满山冈，看似柔弱的枝条在风里雨里耳鬓厮磨，除了叶子落下些许，并无大碍，后来，那片相思林被砍去一半种上橡胶树，孤直的橡胶树抵挡不了海风，一场台风过后，连累相思树也七零八落的，凄凉得紧。

　　红豆没有王维词里的缠绵多情，秋天一到，噼里啪啦炸开直接冲到地面，一枚枚细碎又暗红，小学时上课的路上顺便捡点贿赂女同桌好抄她的数学，她撇撇嘴不屑地推到一边，放学后，她偷偷地在路上等我，憋了半天和我说，红豆不能随便送女孩子的。我说红豆不就是红红的捡来玩的东西吗？她说你好讨厌，红豆代表爱情啦。我挠着头问她什么叫爱情。她说她也不大清楚，总之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啦，爱情就是男孩送女孩子东西，拉拉手就会生孩子。我吓了一跳，囔道，谁送你东西啦，谁要和你生孩子啦。撒腿就跑。那年我9岁，我们的老师那年刚刚失恋，没有爱情的他，动不动就拿我们为他的爱情出气，他教音乐的，一堂课下来，一群贪玩的小萝卜头被他揍的鬼哭狼嚎的，由此我确定爱情是种非常暴力的附属品，没有了就要打人。直到小学毕业前，我一看到红豆，就想起拉拉手会生孩子的恐怖事件，拒绝和女孩子一起玩。

　　再见红豆是一个文化痞子豁出命追求我四姐，他给了我一小包精致的东西，叫我千万不要看交给姐姐，好处费是一块钱，他不吩咐还好，一吩咐我本来不想看却非看不可了，我拆开了，里面一封信上写着爱来爱去没有你我睡不着我活不了等等我不认识的鬼话，看着看着我很纳闷姐姐什么时候有了安眠药的功能，里边还有三颗红豆，看完了我再缝好了交给四姐，后来我实在忍不住，问姐姐三颗红豆代表什么意思。姐姐急了起来说我偷看她的东西追着我满街跑，眼看要被追上遭到修理，我哭了出来——你敢打我，你以后别想叫我传什么东西，我告诉妈去。她果然住手，然后我逼她告诉我三颗红豆代表什么——我爱你。呸呸呸。

　　母亲是老式的人，晚上10点女孩子如果还不在家睡觉，那她就永远别想再睡觉了，另一方面，哥哥们爱玩到几点就几点，她就不说，很奇怪。那时四姐晚上出门会带上我做幌子，去和那文化痞子谈会儿恋爱，我很害怕他们拉上手，姐姐就会生孩子，于是每次我都坐在他们中间，他们隔在桌子两边说着我永远听不懂的鬼话，也没有什么可乐的说几句就咯咯地笑，极象两个大花痴，我的耐性取决于他给我准备多少吃的，如果吃的东西十分钟解决掉，那么第十一分钟我就会吵着要回家，如果姐姐再不动，我马上摆出想躺到地上的动作，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那痞子会飞快地掏出零钱让我自己到楼下买东西去。这时候姐姐总是装着矜持道不要不要给他钱啦。我警告她，我去买东西，你们不许拉手啊。他们哈哈大笑，我翻着白眼到楼下买东西吃了半天都忘记上来看看他们是不是有拉手了。我回家什么都不会说，一说就没有吃的了，我不傻。

　　整个小学时代，没有零花钱我就敲诈四姐，她不给我就骂——干你娘，姐姐很生气地揪着我的头发——我娘就是你娘，坏小子快认错！我任她打，我铁嘴钢牙就是不翻供。打完了，她照样要给我几毛，谁叫她有把柄在我手里呢？邻居家有两个和我们差不多同岁的女孩子，四姐把那个最好看的女孩子口头上安排给了我上面的哥哥，给我安排的是那个流鼻涕的丑女孩，她一说这事我就急，冲上去就想拼命，奈何人小手短，姐姐只须用手抵住我的头，我的小拳头就全部打在空气里,只能哇啦哇啦地发脾气。可能是经常被灌输那个难看的小女孩子长大以后要给我做老婆，我一遇到她就非常讨厌，偶尔想到我万一长大以后发神经送她一把红豆就感觉非常之恐怖，所以无故也要欺负她一下，比如下绳套绊她个大马趴，把她摔得更丑，让她以后都不好意思要嫁给我，那时候我那未来的传说中的老丈人看见了就会冲过来揍我，每次我都跑得比鬼还快，但老丈人虎背熊腰动作利落，偶尔我也有过被逮住倒霉过那么一两次。

　　上了初中，我长成个落落大方的少年，然而四姐说我——瞧你个鬼样子，难看死啦，又邋遢又凶，没人要啦。我的经历验证四姐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蠹，上课时有女同学往我身上砸没名没姓的纸条，我懵懂地以为那是闹着玩的，捡起来反砸回去，这时候女同学的脸臭得跟家里死了人似的，我懒得问为什么。有一次回砸被老师当场抓住过，我作为早恋的反面典型在班级里通报批评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几时和谁好上了他怎么就知道了？于是据理力争：我没有——我坚持；你有——老师坚持；我要有让整栋楼上塌下去——我发誓。你不活别人还活呢，整栋楼整栋楼什么嘛——老师又好气又好笑。

　　老师接着说我观察你很久了不是你是谁啊？你不惹女孩子难道女孩子会反过来惹你啊等等——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认栽，往后谁再砸我纸条我一概不理，除非砸砖头，当然砸砖头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们的那个时代买不起手机，信是最常见的表达，我不理纸条我的抽屉里开始有了信缄，我肤浅地接受拿回了家，躺在床上仔细欣赏那些错字连篇的信然后哈哈大笑，姐姐好几次以为我神经了，我不能让人家看出我已经看过她们的信，我装着没事人一样，她爱写就让她写，也在这时候，我在一封信里拆到了三颗红豆，那封信是班里一个练举重的胖女孩写给我的，内容不外乎佩服我功课很不错，以后学习上互相帮助云云。我掂量一下我们的体格，我怕我不理她，她会把我举到天上去，那时家里不给买自行车，一到放学，她推着车等在校门口，我很配合地跳到她的后座上，手搭着她的肥腰，她象猛男骑得贼快，希望我尖叫扑到她身上似的，那时的我象《甜蜜蜜》里的张曼玉坐在黎明的脚踏车后面晃荡着脚，这一晃就是一年，一年后她去了省队训练，再见她已是前年，我在厦门海边拍镜头，她突然走到我的面前，美女一枚，我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过整容，那时忙，顾不上和她说什么，笑笑地互相握手挥别我们共同的连手都没碰过的红豆之恋。

　　如今那片红豆林消失了，商场里有一种红豆还能熬汤喝，买了些又做不好，喝下去五味杂陈，象年少时那些青涩的红豆回忆，堵在胸口，时不时地提醒你反刍一下，有些东西有甜也有苦，你喝下和没喝下的都是你今生感受的一部分，嗯，这滋味就象那首我会哼的红豆词，我给看客们哼下歌词做为结尾，大概是这样子的：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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