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青山远梦回(情感故事征文)
总有些往事难以封尘,
今夜我复吟《西洲曲》,
在一片粉红的记忆里寻找你的踪迹,
你,在哪里?
——题记
1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读《西洲曲》的了,依稀是在彻底地失去你的消息的那些日子里,她不经意地横在我的书桌上,从此以后,便不由我对她百般怜惜,一如我怜惜着所有关于你的记忆。
许多年以后,我认定我与她的相遇是上苍在弥补我们错过彼此的遗憾——
错过了,留在心底一生的纪念;
错过了,却也成就了我和你今天的幸福和美丽——我希望二十年后的你的一切都因为我们的擦肩而更美丽!
虽然,美丽的蜕变总是伴随着一点点痛,那痛是深夜无眠时,月色薄凉下,祭奠年少时光消逝的仪式。
二十年后,你会读到《西洲曲》吗,在你的儿女的课本里?
——我知道你不喜欢语文,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位好父亲。
我们同窗的日子,读过《木兰诗》。和你读《木兰诗》的女孩像诗一样粗线条:一头短发,一身男装,还总是喜欢戴你的帽子。
同为汉代乐府诗,总是难以想象《西洲曲》会如此的细腻而精致,一如二十年前呆傻傻的小姑娘如今也能成人妻做人母。
岁月总是会把人调教成他内心渴望的那般模样,只是永远无法改变心底留存的那段青涩年华。
今夜,你可也读《西洲曲》?
我想每一个读过的人一定都不能再忘记,一定都会在“鸿飞满西洲”、“海水摇空绿”的景画里,走进心底的那个角落
——花开四季,温暖如昔。
只是,我梦里的西洲不在我定居的江南水乡,而是我遥远的北方家乡的那片小村庄:红砖碧瓦,明净的玻璃窗映照着屋檐下那轮看着你我的柔媚的月亮。
那夜,我错过了回家的路;
那夜,我没有听懂你姐姐和你的对话:她不安的叮嘱和你爽朗的应答;
那夜,你带我睡在你的单人床上;
你的肩,你混浊的呼吸,你揉着我的头发在我耳畔的低语:“你还小,还不懂事。”
多年后我才惊叹,那夜的最后我早已睡熟,十五岁的我,全然不解人事,不知道你怎么过?——长我几岁的青春少年就这么任由我在你的肩膀上酣睡安眠。
于是,那夜的月色成了我心底的痛和我今生对你的感念!
那个T恤牛仔,一头黑发,一脸笑容的大男孩教会我:有一种男人值得你永远去敬爱!
也许,现在的孩子读到我的这段文字会以为我在编造一个唯美的故事,他们又怎会知道,我至今保留着少年的日记和日记本里夹着的手帕——一对漂亮的小猫咪!
那夜的第二天,你送我回家,止步在村外,那还是严男女之大防的农村。
第三天,你来向我告别,在我家村外的树林旁。
第一次,我为男人留下清泪两行,只是当时却并不明白何以会潸然泪下,更无法想象,只一天的相聚成了我生命里无法排遣的忧伤;你用那块淡紫色的小手帕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印上了你的唇印,又把手帕放在我怀中;手帕我收下了,可怜的是,其时,我连羞涩都尚未懂得;只是无端的认定,你的就是我的,你我不分彼此。
等我真的解了“人天无地著相思”的苦楚,却是我们再见无由的时候。
那些时候,我咀嚼着心底的荒凉与刺痛,走向了青春期的叛逆!
多年以后我经常想,如果是你伴我走过十七八岁的时光,现在该是什么模样?我们会在一起成双吗?
生命永远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所幸我终于劫数历尽修来我今生的幸福,你呢?
2
我很喜欢读“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那一段。
那是女孩子难以言说的心事,一份只有自己了解的热烈与忧伤。
这世间很多事很容易就失之交臂,原本是满心欢喜的期待,也许她为这约好的相见已经几番容妆,她甚至无数次幻想重逢的模样,然而约定的时间过去却没有他的影子;不是他没有来,只是前后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可,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没有谁可以呆在停驻的光阴里。
她怀着满腔的心事,出门采莲。
就像我和你一样,都会继续生命里的责任与梦想,前尘往事,只在记忆里流淌。
我是在五年前才第一次见到大面积的荷塘的,看那出水婷婷的荷欲开还闭,一副娇羞少女欲言又止的神情,花下铺满密密层层的大荷叶,只在某些叶子交错的地方才透出叶下塘水的信息。
那一刻我居然忘记我身在哪里,心底刹那间漾起的就是这《西洲曲》的词句,突然固执的认为,初见的场景就是在婷婷的出水荷塘里,浅浅尖尖的小船划开荷叶的层绿时,一张年轻的脸撞见了另一张年轻的脸,从此将容颜雕刻进了彼此的眼睑,从此看天下男女尽成白眼。
凝固着记忆的荷塘,怎能不令人心驰神往。
“单衫杏子红,双鬓鸭雏色”,捧在手心里的风荷依旧前时模样,你可还记得我昔日的面庞?
门前,留下一支翠钿。
告诉你,我来过。
3
你只大我几岁,同样是少不更事的年光,我们误读了彼此——就如同那因为时差而无缘见面的男女。
这一误读,我们平行了彼此的人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有时会想,如果那时有手机呢?想毕又哂然一笑,那也许方便了解释,却又注定少了那份单纯的怀想。
你在我的记忆里依然那么清晰,那时候,我们同窗,你那么喜欢问我问题,简单的数学应用题,你问了又问,直到我急得跳脚,你才用手捂着嘴轻声发笑;那时你喜欢用手里的笔撩起我遮着眼眸的刘海,我却误以为那是你不认真学习的恶作剧。
而今,我终于懂得,但身畔却只剩了你留给我的一本集邮册。
邮票多半已经散落,字里行间却是二十年前你的声响。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曲中的男孩一定是捡起了那故意留下的思念,我却不记得有什么还留在你身边。
……
我是在那个书信都会被老师审查的年月里,怀揣了那方小手帕,就再也没走出你留给我的记忆。纵然,我也很少去翻看,连同你送给我的邮册,都成为一段守护,守护我少年的行装。
我宁愿,你一样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会忆起我,就仿佛你忆起旧家老屋的模样。
突然想起温庭筠的那曲《南歌子》:“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们相恋过吗?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的感知里有对你的相思;不过不是在那一夜之后,而是在我看到你痛责我的那封书信背面那些烟灼的痕迹时,那时起,我长大,我懂事,我才知道,少女的心里,我深爱着你——
但是,我已经失去。
就如同《西洲曲》里这眷恋着彼此的少年男女,错过了欢会,留下入骨相思滋味。
君不见:
天水相连的视线里漾满了荷花,那些花总是那样一干一叶地蹁跹在水上,不蔓不枝,她们固守着自己生命里的忆念,难以舍去;乍起风,一池春水皱的时候,才了悟古人说“起舞回风,才知恩怨无端”。
无端恩怨,惹来今生长叹。
4
二十年之后,我想告诉你,告诉当年于深夜灯下痛苦地把酒买醉的你:原谅我年少的不更事,如果那时如今天一般交通便利,联络简单,也许将会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至少,我就不会像那颗骰子,孤单而倔强地旋转,我不清楚为什么会堕落如斯,而心里是没人知道的思恋滋味。
不知道是为了驱赶有你的记忆,还是为了埋葬过去的自己;不知道是痛到极点的放逐还是对于你无情的痛恨,我把伤害自己当做了对你的报复。
你可知道,那个时候我不是喜欢了谁,而是惶恐的等待你的守护。
今夜再忆起封尘的往事,我依然会掉泪。
我记得我如何寄走的那封信:那是放寒假的前一天,是那月夜的半年之后,我在表姐学缝纫的店铺里写好的那封信,意图只是希望你来到我身边,告诉我怎么做。
信写得匆忙,如今我早忘记了信的内容,那时却在等着你的来信,等着你每一封信里宠溺的语气。甚至,我还以为你会出现在我面前。
半个假期,我焦灼而期待地聆听着每一次邮递员摩托车的声音在门前响起。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我终于等到你的回音了。
等弟弟怀揣回了那一堆如山的信件——我写给你的所有信,我吓懵了,我无法面对那些烟火的痕迹,无法面对你犀利的言辞,无法面对父母的质问,更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出来我写给信的意图呢?
那个寒冷的冬日下午,我在屋后的山坡上淌着结晶的泪水,朝向你的方向,挖开深深的积雪,埋葬了所有的信件,和我还才刚开始的初恋。
春节过后,当心情渐渐平复的时候,我满山遍野寻找当日埋信的地点,很遗憾没有找到,不知道是痛极的当日压根没辨方向,还是信随了雪融变作了春来的流水。
那年,我高一。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我无法面对,从那以后,我这个优秀的学生荒废了俩年半的光阴。
所作的一切,而今想想,也许只是为了忘记你。
更重要的是,从那以后,我的人生里最忌讳提到一个字——“远”!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传信的使者很多,但没有要等的结果。寄雁传书变成奢侈之后,登高远眺就成了寻常事。北方的乡村没有尽日栏杆,我在每个假日里都习惯坐在村西得山坡顶,任目光越过村庄,清扫村东外,我们相约的地方。
故乡的土地如今一样清贫着,只是却少有了我们儿时贫淡自乐的乡民。只有当日我们走过的路,我们依偎过的林木依旧在风雨中怀念着曾经见证的喧闹。
那时,我开始写你的日记。
5
第一次高考失利。
考试后的集市上我却遇到了和你一同在京城打拼的表哥,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依稀仿佛是“虎子”吧。
很自然,我们聊起了你。
他带给我的消息击碎了我心底最后的企望,我才知道你却已经做了年轻的父亲,也才知道这俩年你和我一样过的并不好。
你记得吗,在我初三毕业后的夏天,在乡里的集市上,在那条人流熙攘的道旁,我坐在那堆乱石上,等来骑着单车的你。于是,才有我们朝圣般的月下拥坐。
三年后,我初解人事,遇到你表哥时依旧是当日相逢的那个路口。
不知道是你要他打听我的消息还是他太关心你;他要我写封信给你劝劝当时把酒买醉的你,他说你只会听我的。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给了他一封信,掩饰了我所有的痛苦伤悲,措辞冠冕堂皇,义正词严,仿佛老先生教育犯错的幼童。
后来,你给我回了一封信。信中,前缘难续,你把期待留在来生的梦里;彼时,我已经选择复读。
不可能再续前尘往事,我就得走出我自己跳进去的那个迷局。
就是在等待开学的日子,我初识《西洲曲》,夏日的夜里,伴着星光满天,我无数次重复: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不知道我是在安慰你还是安慰自己,一错而成的生命终究还是要承担下去,我只能祝福你鹏程万里!
其后的故事,我写在日记里,不经常,却断续地持续了十余年。
从最初希望“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是下一次相逢的暗示;到垂手如玉,栏杆拍遍,望断天边飞雁,在一堆零散的物件中沉溺在自己虚化的生命状态里;最终我才相信,卷起心底锁闭了自己的珠帘,一任昨天的忆念升腾,定格成梦里最完美的音画——如水般澄明。
曾经来过,何必朝暮依偎。
于是,《西洲曲》便重复成了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不同韵调。
6
该结束了,停笔却又无眠。
柔和的灯光下,我翻出了箱底的集邮册。二十年前的字迹依旧清晰,忽然,想到把封底写的字抄录在这里,问问世间男女,这爱恨情仇,修炼成了几许?
可也在俗世凡尘里轻轻吟过一首《西洲曲》?
前半段是你托亲戚送给我这册子时早已经写上的,未经你同意,抄录如下:
九二年历史记录
一九九二年,三月,我来到北京,(稍作补充,因为家境,你于初二辍学,那年你16岁吧,那或许是未来我想写的另一个故事)开始,在×××种菜,后因工资太低,应同伴意见我们走出了菜棚,便开始我新的工作,到没有食宿之时,同伴们便和我无情地分手了。分手后,我一个人更是孤苦伶、无处可留,在没钱的情况下,我曾一天吃一个面包,就在饥饿难忍之时我想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办法,捡破烂,虽说不太体面,但起码可以暂留下来了,六月四号,我来到了北京×××厂。虽说可以吃饱饭了,但痛苦仍在不断地折磨着我,我都把辛酸的泪水悄悄的咽了下去,我正在寻找别一条比较好走的人生道路。
(我隐去了你当日所到的地方,改动了几个错别字,)
后半段是我自己写于九六年国庆的:
对于这份曾经的珍贵,除却心痛找不到更好的言辞形容,偶尔听到这首歌,却是心境的最好的表达,抄录在这里,连同这邮册邮票,封尘做永久的回忆——
抬头问一句,今夕是何夕
秋风萧瑟天色已凄迷
夕阳的余辉早已无暖意
就好像缘尽的话语
抬头轻轻问一句今夕何夕
往日情怀已随风而去
要忘记却又难忘而想起
抬起头轻轻叹息
不悔当日痴不悔当日迷
只悔年少太任性
不怨他无情不怨他无义
只怨自己不懂事
不懂得珍惜把幸福轻抛弃
抬头望天际
拾起飘散的思绪说声好想你
依稀记得歌曲叫做《抬头问一句》,歌者不记得了,是当时跟着电视里的演唱手录下来的,亦不记得,歌词是否被自己改动过。
(马瑞秀,教师,南京浦口,电话13913329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