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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源(情感故事征文)

发布于:2013-09-13 05:5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九月降风

  他就静静躺在那方丈之地,我和他之间仅隔一抔黄土。我至今无法相信,那个曾经活跃在我生活中,默默教导我的人,如今再不能呼吸了,他慈祥的笑容我再不能看见了。他终究在任劳任怨忙碌了一辈子之后,无可奈何地告别了他的花草,他的儿女还有他最疼爱的孙子——我。

  我蹲下来,把一封没有地址的信点燃。那封信转瞬化作了青烟和灰烬。青烟升上天空,灰烬落入土地。爷爷的灵魂必是安顿在天国的。我注视着那抹青烟,它越升越高,渐渐消散、消散……

  “佳古——”是谁,轻轻唤起我的乳名,是谁,轻轻唤醒了一段沉寂的岁月。爷爷,那个爱花的爷爷,那个教导我的人。我望着远方,和爷爷共同走过的岁月在心中青烟般袅袅升起。

  爷爷是个空巢老人,我是个留守儿童,一同住在家乡。究竟是爷爷陪伴着我度过我的童年,还是我伴着爷爷度过他的晚年,说不清。爷爷爱花草,阳台所种的花草到了夏季俨然成了一片深幽的丛林。但没有一株名贵的花草,无非是玫瑰、芦荟之类的普通品种。花草经不起暴晒,所以太阳烈的时候,爷爷要给那些花草装上自制的遮阳板。一次,我看到了,就好奇地问,

  “阿公(客家话中“爷爷”的意思),你在做什么?”

  “它们怕热,我帮它们撑上伞。”

  “它们怎么会怕热?”

  “是啊,它们也怕的,它们告诉我了。你过来,看看它们。你看,叶子是不是都没精打采的?”

  我仔细看了几眼被晒蔫的花,点点头。

  “太晒了,我们受不了,它们也受不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把那些不会动的生命当成死物石头一样的看待。似乎是从那时起,我才隐隐约约感觉到植物是“活”的。后来我长大一些了,上了中学。有一次,是一个慵懒的午后。爷爷正在看报纸,邻家的一直猫昂首阔步走到爷爷脚边,惊扰了看报的爷爷。如果那时爷爷伸出脚把猫踢开,或是大声把它喝走的话,有样学样的我日后很可能如此。可爷爷非但没有,居然还朗声念起了报纸。猫没有被吓跑,竟窝在爷爷脚边听爷爷读报。看到这一幕的我从房间走出来。“看,这只猫在听我读报纸!”爷爷抬起头,当时的表情像孩子般惊喜。

  或许在爷爷眼中,那些花草虫鸟是有灵性的,它们会思考,有喜怒哀乐。若果真如此,那些活着的花草和那只猫必定会为爷爷的离世而惋惜,那个曾经朝夕相对的老人,再不能为它们浇水、念报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生命中最难认识的是生命本身。爷爷一生所学或许只是片羽,而我从爷爷身上所学到的更是微不足道的。但和爷爷共同生活的那段岁月,真真切切激起了我对生命的尊敬和对知识的渴求,这足以让我享用一生了。我也要为此而感激他一生。

  爷爷患脑出血住院第3天时,爸爸才告诉我,因为我刚好期末考试,爸爸怕影响我情绪,爷爷肯定也怕。我得知消息后,连家都没有回,直接赶到医院。爷爷躺在病床上,神志已经不太清晰了,几天后才恢复过来。爷爷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他旁边,连忙凑过去喊他。他半睁着眼睛,吃力的回应,

  “幺豆腐……佳古是不是来了……”

  “幺豆腐”是我小叔的乳名,当时我小叔并不在医院,爷爷是把我和小叔混淆了。这个神志不清到连家人的模样,连家人的音色都不能分辨的爷爷,却清清楚楚的挂念着我。几天来我努力克制住的眼泪,那一刻,决了堤。虽然爷爷的记忆严重衰退,但总算恢复了意识,医生要我们多陪爷爷聊天,可以恢复记忆。我就终日陪在爷爷身边,帮他找回一些记忆。“阿公,你还记不记得你教我背过的诗?”

  “我记不太清楚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的下一句是什么?”

  “……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以前,听爷爷背完这一首诗后我总会笑,可现在我笑不出来了,“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哀伤之情被爷爷缓缓道出。三个月后,爷爷就永远离开了我。其实,这些日子又何尝不是爷爷在陪着我回忆呢?儿时一同漫步过的幽静竹林;杨桃树下荡过的秋千;看过的夏夜星空……我又记得多少呢?那些和爷爷共度的岁月成了厚厚一本书,在记忆的抽屉里蒙上了尘,当我发现它的珍贵,慌忙地打开时,才发现它不仅上了尘,还被时光的虫啃噬得面目全非,它不完整了,尽是些残字断句。这种记忆的遗失是一种遗憾?但有什么比“我欲孝而亲不待”更遗憾呢?

  爷爷“走”的时候,我在学校。回到家时,我看到爷爷床下有一支点燃的蜡烛在风中飘摇,爷爷就安详地躺在床上,就像平时在我身边睡着一样。可是,可是他不再醒来了,再不能了!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奶奶对我说:“你爷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不能呼吸,就去了。你上学不在家,他好像是知道的,所以才肯咽气,你爷爷不想让你痛苦啊!”我知道奶奶含泪对我说的这番话,是想安慰我。可我听了,却心如刀割。我转过头,看到身后爷爷被抚平了痛苦痕迹而显得安详的脸,我哭得更厉害了。奶奶说得对,爷爷是知道的。他不想让我痛苦。那个时时为我着想的人,在自己生命的尽头仍竭力教育着我要善待生者。我又怎能不落泪,怎能不感激。可惜他连听我道谢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爷爷的名字叫水源,诚如其名。我不过是河畔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奈何他却用余生来浇灌我。那封带着千言万语的信终于燃尽,一封信是自有它的归宿,一个灵魂也必有应去的栖身之地。你我之间只是隔着一层黄土,我跨不过无法走进你的世界,那个永世不忘的人和你的灵魂,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怀念你,把言语烧成灰烬,思念穿越无声世界,我相信你定能听见!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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