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情感故事征文）

　　“青儿，吃饭了。”

　　罗素的声音穿过房门传到吴清的耳朵中。吴青摸摸自己微微有些鼓的肚皮，有些无奈地关上电脑，起身出去。

　　看来又换了新菜，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几盘。

　　“青儿，看看今天的这几样菜怎么样?”这是每次吃饭必备的，只要罗素做了新菜。

　　“可以。”

　　沈勇不太爱说话，尤其在饭桌上。他一般只问问吴青的成绩，像例行公事一般，几乎每天必备。最近刚出完差回来，饭桌上略显疲惫。

　　“青儿，最近成绩怎么样了？”问完才突然反应过来，吴青已经高考完了，就要去大学了。

　　“哦----大学怎么样？”

　　“可以。”

　　“哦，青儿，前些天我闲着没事干，拿了你书架上一本书看，叫什么……什么来着……”

　　“杨梅。”

　　“哦——对对，就是杨梅。”

　　罗素往吴青碗里夹了一大筷子青椒炒蛋，有很多鸡蛋。

　　“来，尝尝青椒炒蛋。”吴青盯着碗里的鸡蛋，夹起来，三两口咽下去。沈勇已经吃完了，回房间看电视去了。

　　“你也别怪你沈叔叔，他也实在是没话说，他就是一个太沉默的人。”

　　“青儿，你下午去找陈小锦玩不？”

　　“去的。”

　　“去玩玩吧，玩玩吧，再过几天就要去大学了，就不怎么回家了啊。”

　　“嗯。”

　　陈小锦是吴青从小到大的闺蜜，本来今天下午约定在街头碰面再一起出去玩的，结果陈小锦直接按响了吴青家的门铃。

　　罗素打开门，看到一脸灿烂的陈小锦。

　　“阿姨好。”

　　“你好你好，快进来吧，青儿正等着你呢。青儿，小锦来了。”罗素往屋内稍稍喊了一嗓子。

　　吴青把手中的书反过来轻轻铺在桌子上，就赶紧穿上拖鞋出去。“嗳，不是说好待会在街头见么？”

　　“我一个人在屋里太无聊了，所以就过来了，顺便来带给你个惊喜。”陈小锦有些狡黠地挤挤眼睛撇撇嘴。

　　吴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陈小锦那蕾丝裙和高跟鞋，说：“你这已经够惊喜的了。”对于长期牛仔裤大T恤的她们来说的确是够惊喜的了。

　　罗素看着她们笑笑：“青儿，带小锦进房里玩去吧。”

　　“阿姨，打扰了。”

　　“没事没事，常来才行啊。”

　　“哇，你这整的还挺干净的嘛。”

　　“还行吧，这房间灰尘不多。”

　　“喂，轻点！”

　　陈小锦从书架上取书的动作被吴青一声短喝暂停，手就那么举在半空中，书险些掉到地上了。

　　吴青从陈小锦手中接过书，转过头遇上陈小锦依然诧异的眼神。

　　“额——我不太喜欢别人动我的书。”

　　“你这不仅仅是不太喜欢，你是很厌恶！还以为扯到你命根子啥的了，都把我快吓死了你这！”

　　“好了好了，那——你要看的书。”

　　“算了算了，我真怕我一个不下心把你那宝贝咋了。”

　　“随你。”吴青又小心翼翼把书放回原处。

　　“总之我是很讨厌别人随便动我东西的，尤其是这书架上的东西。”

　　“动窗帘总可以吧，你这太晒了。”

　　吴青这时候才发现阳光已经晒进屋里来了。

　　“可以。”

　　窗外正好一辆运输灰石的卡车从前面经过，卷起大片的灰尘，弄得陈小锦一下子迷了眼睛，赶紧把窗帘拉上。

　　“最近不知怎么总有这种车从这经过，都快烦死了。”

　　“可怜啊，你这书，是吧。”陈小锦递去一副鄙夷的表情。吴青回复了她一个随你的眼神。

　　“说吧，今天抽啥风，穿得这么不伦不类的。”

　　“啥叫不伦不类，多好看。”顺便去镜子前显摆显摆。

　　“说吧，风源是谁？”

　　“啊哈哈，聪明，既然你这么聪明你猜猜看。”

　　“不猜。”

　　陈小锦一听这语气，很是恨不得把这人扔垃圾桶了，总是在别个想卖卖关子的时候泼一桶冷水，不，不是一桶，是四五桶！

　　“不猜就不猜，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你会憋死的。”

　　“你！明知我会憋死还这样啊！气死我了啊！”

　　“憋死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想毁了你的书架！”

　　“你可以试试。”吴青把桌上的书签夹进书里，再小心地放在书桌的靠里面。陈小锦看着吴青这一连串温柔的动作，难以想象。

　　“不用担心它会掉下来，我看就你这样你家里人没人敢进你房间吧。嗳，你是有洁癖还是怎样？听说有洁癖的人都是有点不正常的。有心理学家说过，与众不同即变态，嗳，你没啥问题吧，没……”

　　“好了。”吴青望着她，很无奈的眼神，“走吧，快迟到了。”

　　“哦哦，是哦。”

　　吴青回到窗边，拉开窗帘。

　　“透透气。”

　　好吧，KFC,又是这里。24小时自习室，高中时的。吴青皱了皱眉，她不怎么喜欢这里的味道。

　　“嗨！”

　　“你们终于来了。”小程咬着可乐吸管含糊不清地说。

　　“是啊，等死你了啊。”

　　“你们俩还知道啊。嗳，话说你今天咋穿成这样……额额额……老实交代……”

　　“这个——你猜啊——”

　　“切，还不就是那个谁。全世界都知道，还卖个什么关子。”

　　“谁说全世界都知道，吴青就不”

　　“彭格。”陈小锦那“知道”两个字被吴青特淡定的两个字活生生地梗在喉咙口了，换做一副惊讶无比的表情。

　　“你不是不知道嘛！”

　　“谁说我不知道。”

　　“你……那你干嘛不说。”

　　“让你过过卖卖关子的瘾。”

　　“……无语了……对你这种人！”

　　“小程，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我也不知道，等人差不多了再去吧。”

　　“在哪里？”

　　“那，对面。话说陈小锦，你们俩在一起没啊？”

　　“……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你们俩不是一直都很暧昧的么，你们俩不是一直都互相喜欢的么？别不承认！”

　　“……”

　　“嗳，在一起没？”

　　“没。”

　　“哎，对你们无语了。”

　　“……”

　　“嗳，来短信了，可以过去了。”

　　“嗳，吴青你怎么知道的？”

　　“那么明显。”

　　“有很明显么？有么？”

　　“有！全班都知道！”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

　　“我觉得我要好好学下掩饰这门技术啊。”

　　“你不用学了。”

　　“啊，为什么啊，是不是我已经很熟练了？哈哈”

　　“不是，你学不会。”

　　“……”

　　“今天来的人还挺多的嘛。”

　　“是啊……毕竟最后一次聚会嘛……”

　　“找谁呢？嗯哈——”

　　“全世界都知道的那个。”陈小锦白了小程一眼。

　　“没来。”吴青说。

　　“好吧，再见不到就很难见到吧。”

　　“应该是的。”

　　陈小锦看了看吴青的眼神，她的目光还投射在人群中。

　　“走吧，找个地坐下。”

　　“我要空调对着的地。”

　　“我要偏僻的地。”吴青瞄准一个桌子。正好够偏，空调还对着吹。小程坐到老师们那桌去了，就在旁边，各种敬酒各种调侃，很是热闹，而她们这一桌显得过于冷清，貌似这一桌的人都是奔着偏僻来的。

　　“嗳，老师，你老婆是不是特漂亮啊。”

　　“那是，必须的。”引来一阵阵笑声。

　　“嗳，老师，你是怎么追到你老婆的啊？教教我们啊，怕上了大学还找不到媳妇啊。”

　　“这个，媳妇你们还早还早……”

　　“老师就传授点经验，大把的屌丝啊，是吧……”

　　“是的是的”一群无聊的附和，吴青听得有些心烦，但又制止不了那些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

　　“不早了不早了，要为未来好好计划啊，是吧。”

　　“这追女孩啊，就像是做物理题，先易后难，多做多练。”

　　“……”

　　“就像做物理题，要想做对某一题，就要把这个类型的各种体都要做到！”

　　“……”

　　“就是说，要把她的舍友啊，玩的好的啊，都争取到自己这边来。还要多做多练。像那种实在是——难度太大的。”他豪饮了一杯酒，“直接扔了就是了！”

　　“好好好……”掌声欢笑声响成一片。

　　“这空调，我的鼻涕一根一根的。”

　　“你鼻涕都流成一片了。”吴青扫了一眼陈小锦桌子前的纸。

　　“哎，要不我们走吧。”

　　“走吧，我看那个全世界都知道的估计是不会来了。”

　　“那我们女生岂不是要避免被做？”吴青听出这是小程的声音。继而是连串的嬉笑声和不还好意的重复，“做做做……”

　　出来之后有风吹来，天还很亮。

　　“回去吧。”

　　“嗯。”陈小锦有些失神地说。

　　吴青也不再说话。

　　只是在一个路口，看到了那个全世界都知道的人。貌似刚从网吧出来，似乎有些累，弯着腰慢慢走着。

　　“看到了？”

　　“嗯。看到了。”

　　“打招呼去吧，我先走了。”说罢吴青准备大步向前走去。

　　“嗳，别。”陈小锦一把抓住吴青的胳膊。“还是……算了吧。”

　　“嗯。”

　　吴青不再说什么，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陈小锦走在前面，吴青跟在后面。

　　“喂。”

　　“啊？怎么了？”

　　“你往哪走啊？”

　　陈小锦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走上另一条路上去了，跟着前面的那个人，在走了十几年的路上，走错了。

　　“去吧，我先回去了。”吴青直接就走了。

　　这一路上吴青除了风声，什么也没听到。没有尖叫声，没有呼喊声，甚至，没有悲伤的声音。

　　“让让让让。”

　　吴青把自己缩在墙角，让抬着衣柜的师傅们过去，楼上稍微有些嘈杂，貌似是一个女人在和一个男人争吵着什么，是罗素的声音。

　　看到吴青，罗素有些诧异，继而转为局促，连脸上的笑都变得尴尬。

　　“青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啊，玩得高兴不？”

　　“可以。”

　　吴青穿过客厅里的散落的柜子等家具，穿过很少打开的那个大房间的门，看到里面方方正正地放着的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她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青儿，吃饭了。”

　　吴青轻轻合上电脑，拉开房门出去。

　　罗素好像又换了新的菜。又有青椒炒蛋。

　　“哦，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我给你放回原位了。”

　　“嗯。”

　　“来，尝尝我新烧的茄子，网上学的，第一次做，看看怎么样啊。”

　　“可以。”吴青夹了一块喂进嘴里。

　　“你还没吃呢。”

　　“还行。”吴青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嗯，我也觉得挺好吃的。”

　　“哦哦，来来，多吃点鸡蛋。”罗素往吴青的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的鸡蛋，“我看你昨天三两口就吃了，想必你应该是很喜欢吃的吧。所以今天我就特意又做了。”

　　“嗯。”

　　现在吴青高中毕业了，沈勇没有话题说了，就只好保持沉默，吃完就回房去了。

　　罗素又在继续唠叨着些中年妇女的杂七杂八的事，吴青已经没听了，他把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奋战那一大碗的鸡蛋上。

　　在罗素的眼里，吴青一直是有厌食症的，她一直希望吴青可以多吃点，所以不停的变着戏法做各种吃的，但几乎每一道菜吴青的回答都只有两个字，可以。

　　“青儿……额……你毅哥哥要回来了……”

　　“嗯。”

　　“他要结婚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说。

　　“嗯。”

　　“新娘是谁？”

　　“你知道的，你的唐末姐。”

　　“嗯。”果然。

　　“青儿，今天出去不？”

　　“嗯，一同学升学宴。”

　　“哦，那好好玩。”

　　沉默着，只剩下吃饭的咀嚼声。

　　罗素像是思考了很久，说：“你会为他们高兴的，是么？”

　　“嗯。”

　　吴青吃完饭后回到房间，从书架的第三层取出《杨梅》这本书，然后把它放到第四层某个特定位置，整齐地排列在一排外国书籍中间，吴青盯着那本书，终于再把它抽出来，从窗口扔了出去。跌落在地上的书，扬起一圈灰尘，吴青静静地看着，想了想飞奔下楼，捡起那本书，塞到旁边垃圾箱里，顺便把出来时拿在手里的报纸扔在上面。

　　吴青还是喜欢找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下来，找到这个地方的同时也看到了小程。

　　“你怎么坐在这？老师们都在那一桌，你可以坐过去。”

　　“额，不了。”小程貌似心情不是很好，有些逃避似的，低下头去。

　　吴青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但吴青实在是想问问陈小锦的情况。

　　“小锦和你联系没？”

　　“……额……这个……没有……“

　　“你今天怎么了？”

　　“……额……没什么。”

　　那小锦到底怎么了，她父母在外地，自己一个人，这几天没和自己和小程联系，电话也一直是无人接听。

　　吴青转过头去，不想再去想这些事情了，却看见了正进来的彭格。没有一如既往的T恤，穿了一件深色的衬衫。不知道小锦那天晚上说了没。

　　今天的地有些热，他们这一桌一如既往的冷清，就是请客那孩子象征性的过来敬了几杯酒，说了些套话。

　　没有陈小锦，吴青的这顿饭吃得更无聊，所以吃完后就早早溜了。

　　“小青高考考得怎么样？”

　　“还好吧，她也一直就那样。”

　　“还是那么冷漠？”

　　“是啊，能有什么办法呢？”

　　“和我爸呢？”

　　“你觉得会怎么样，一个不说话遇上一个不说话。”

　　“阿姨您也很为难吧，夹在两人中间。”

　　“还好还好，就是没人和我说话啊，自从你走了后啊……哎，这两根木头。”

　　“呵呵，这一点上他们很像。小青报的哪所大学？”

　　“大学，远着呢。就像躲着我们吧。对了，你们日子选定了么？”

　　“还没有，小青什么时候去学校？”

　　“八月29。”

　　“日子定在——”

　　“就定在小青走后吧，这孩子……”沈勇的突然说话打断了罗素的话。

　　“我也有这想法，只是唐末不会……”

　　“就这样吧，她不会有意见的。”

　　“那就好，那就好，什么时候带她过来吃顿饭吧。”

　　“正想和您说这事呢，她今晚就先搬过来住了，没和您商量就……”

　　“没事没事，搬过来也好。”

　　吴青转身下楼，拿在手中的钥匙再重新塞进包里。顺便掏出手机来，她想叫小锦出来吃东西，结果还是无人接听。想起今天小城的摸样吴青不是很想打给她，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

　　“出来吃东西吧。”

　　小程想了会说：“好吧。”

　　“我在温馨水饺等你。”

　　“嗯。”

　　小程很快就过来了。

　　“找不到小锦，今天就我们两个人。”

　　“嗯。怎么突然想到来吃水饺？”

　　“心情不怎么好。”

　　“哦。”

　　“你今天怎么了？”

　　“额……没什么。”

　　“可惜了小锦，最喜欢这里的三鲜饺子。”

　　“嗯。”

　　“两位请问要点什么？”

　　“两份三鲜水饺。”

　　“不好意思，三鲜水饺都卖完了，现在只剩韭菜鸡蛋水饺了。”

　　“那就两份韭菜鸡蛋水饺吧。”

　　“不，一份，我对鸡蛋过敏。”吴青甚至不由自主地抓了下手臂。

　　小程看到手臂上端都开始泛起了小红点。

　　“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不是很严重，没必要。”

　　“这还不严重啊？”

　　“那你吃什么？”

　　“其实我也不饿，就是想出来走走。”

　　少了小锦，加上小程很珍贵的沉默，吴青也不一致该说什么好。

　　“你也喜欢彭格是么？”

　　小程突然就哭了。

　　吴青抱住她。

　　“小锦，小锦她……”

　　“小锦怎么了？”

　　“没，没怎么……只是觉得这样不对。我先走了。”

　　还不等吴青说什么，她就走了，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吴青一个人在路上晃了晃才回去。大家都呆在房里，灯火通明。吴青回房找到衣服就去洗澡了，她的心里有些烦躁，水温调的比较低。洗完澡后出来吴青窝在床上看书。

　　看的是，讲的是

　　很无聊的故事。吴青拿起手机又给陈小锦打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上网看看她在不在线，灰色头像。百无聊赖的一页页看着好友动态，无意中看到彭格的状态。

　　提前一个人走吧。

　　心里还是烦着，像有些话不吐不快一样。

　　她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下来，三两下穿上拖鞋，直接奔向旁边的房门，举起的手停顿了十几秒还是叩响了门。

　　“请进。”

　　“哥。”

　　“青儿，有事吗？晚上玩的高兴吗？”

　　“可以。”

　　“说说，什么事吧？哥哥都好久没见你了。”

　　“你不要和她结婚行不？”

　　“哎。”沈毅轻轻叹了一声，走过来轻轻拥抱她。

　　“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哥哥，懂吗？”

　　“我知道，可是……”

　　“那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知道不？你还小，你依赖我了，你喜欢我也很正常，只是今后你会遇到很多优秀的男生，你会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好了，回去睡觉吧，别想太多了。”

　　“不是的，我是很喜欢你，但是。”

　　“毅！”吴青的话被唐末的突然闯入打断。

　　“青儿，你还没睡啊。”

　　吴青懒得理他，转过头去刚想对沈毅说些什么，唐末抢在了前头。

　　“青儿，我们都会很爱你的。”

　　“是的，其实我们都很爱你，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唐末她也会像我一样疼你的。”

　　“是的，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分享和保守我们的秘密。”

　　吴青望了她几眼，不再说话，出去了。

　　吴青听到有开门声，有人走出来，以及轻微的谈话声，是罗素，但具体的听不清楚。吴青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这是怎么了？”

　　“阿姨，也没什么，就一点小争吵。”

　　“青儿，又怎么了，他是不是又说什么了？”

　　“呵呵，阿姨也没什么，您快回房睡觉去吧，她就是说让毅不要和我结婚也没什么，您快休息去吧。”

　　“哎，这孩子，还是……”

　　“呵呵，没什么，还小嘛。”

　　“遇上你这么个通情达理嫂子是她的福气啊。”

　　“呵呵，哪里哪里。”

　　“自从去年你和我说了之后我就尽量去隔开他们两，沈毅甚至都搬出去住了，哎，这孩子……”

　　“总会长大的，阿姨您也别太担心了。”

　　“哎，这孩子啊……”

　　“阿姨您别太担心了，快去休息吧。”

　　“好好，你们也早点睡，哎……”

　　“好的。”

　　从警局出来以后，遇到了很强烈的阳光，吴青甚至都有些要晕了。

　　“昨天中午被发现的，在大东桥的下面，大致死亡时间是前天晚上，具体还不太清楚，，尸体随水流到桥下面的时候别水草缠住，昨晚有人下去游泳才发现。目前自杀他杀无法判断。”

　　警察的话一直萦绕在吴青的耳边，像夏天过于灿烂的阳光一样，让人失去了力气，变得晕晕沉沉的。

　　“青儿，怎么样？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买完菜回来就听说你被带走了。”

　　“还好。”

　　“那小锦呢？她怎么了？”

　　“死了。”

　　沉默，浓重的沉默，压得吴青呼吸困难。她抬起脚步想快些回到自己房里，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制止。

　　是唐末。

　　“滚！”

　　吴青大吼一声推开她，跑回自己房里。

　　“砰！”关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不可打扰。

　　“哎，小锦这孩子怎么就……”

　　“这对青儿的打击是很大的吧。”

　　“哎，这孩子，从小到大的朋友死了还怎么得了啊，哎，这孩子……”罗素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阿姨，您别太伤心，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这孩子，就是喜欢把所有事情闷在心里，她对你发火也实在是……实在是心里太难受了……”

　　“阿姨，我懂得，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想我大她这么多的我遇上也受不了的。”

　　“哎——”

　　“阿姨，该叫她出来吃饭了吧。”

　　“哎，她不会出来的，让她一个人呆着去吧，别打扰她了。”

　　“留些菜出来，等会儿饿了，也好做给她吃。”在旁边沉默看电视的沈勇淡淡地说。

　　“好的。”

　　“阿姨，我和唐末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还是搬出去住。”

　　“为什么……哎，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你们这样……”

　　“阿姨，没事，我们都希望青儿早些好起来。”

　　“我不能答应你们外面去租房子住，这是你爸的房子，你们该住在这里，要走的——”

　　“阿姨，您别这么想，这没什么，只是我们俩暂时搬出去方便些。”

　　“哎，这孩子，真是——”

　　吴青不再说什么，把剩下的一盘菜放进冰箱就去厨房洗碗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合适，索性放下刷了一半的碗，径直走到吴青房门前，想了想还是敲了门。

　　“进来。”

　　罗素转动把手，进去。吴青坐在床上，双腿上摊着一本书。

　　“青儿，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嗯。”

　　“刚刚你哥和我说他们俩想暂时搬出去住。”

　　“……”

　　“因为你，他们不希望你还因为他们的事毕竟小锦的事就——”

　　“我说了不是，我说了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

　　“你要知道，这是你沈叔叔和沈毅的家，你知道吗？”罗素甚至像是在哀求。

　　“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青儿，我知道让你去挽留他们很为难，可是——”

　　“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哎——”

　　提前一个人走吧。

　　出来，福东大街第一个拐角。

　　收件人：唐末。

　　吴青把手机塞到裤袋里，穿上鞋就出去了。身后带上的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唐末没让吴青等太久。

　　“我会把你的事情告诉我哥。”

　　“是吗？那你约我单独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谈判。”

　　“你想说什么，你想去说其实我脚踏两只船吗？你是想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怀有别人的孩子，以及——”

　　她的脸突然凑近，黑暗中扯出一丝诡异的笑。

　　“你是想告诉他们你故意——”

　　“我不是故意的！”

　　“呵呵，你是想说你不是故意你只是气到忍无可忍，气到手抽筋，并且正好一不小心碰到我然后我一个弱不禁风就自个摔下去了是吗？”

　　“想想清楚吧，就你所看到的沈毅有多爱我，你可以想象么？呵，就你这还没喜欢过一个人的人怎么会懂。”

　　“错，我有喜欢一个人。”

　　“是么？呵，有什么关系，让你那毅哥哥伤心，你舍得么？他们三个都那么爱你，你舍得么？”

　　“爱我吗？像你这样吗？”

　　吴青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可要想清楚了！”唐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吴青恨得咬牙切齿，她握紧拳头，像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定似的。

　　回到家后，走到自己房门口，听到隔壁房里沈毅打电话的声音。

　　“怎么有这么想呢？”

　　“别想太多，我们都要结婚了，是要一直牵手走下去的。”

　　“我已经选了那个人了，她要陪我到老到死。”

　　吴青烦躁地闭上眼睛，把头偏向一边，推开房门，进去再关上。

　　罗素没有想到吴青的解决办法是让自己走掉。

　　“我今天下午就去学校了。”

　　“什么！？”

　　“不是还有十几天才开学么？”

　　“是的，我只是想先去那个城市玩玩，熟悉熟悉环境。”

　　“青儿，我不是那个意思——”罗素还想说什么，却被吴青打断。

　　“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下午两点。”

　　沈毅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三十二分，抬起头来看着她说

　　“青儿，能不走么，不要这么任性。”

　　“这次，我不能听你的了。”

　　沈毅望着她“那青儿，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不打算带什么，所以没什么好收拾的。”

　　“那里冷吗？要带羽绒服不，要毛衣不？会不会太热？要不要去买几件短裤？要不要——”罗素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哭起来，“妈妈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知道。”

　　沈勇把罗素辅导房里去了。

　　“收拾了多少东西？”

　　“还没收拾。”

　　“那要赶紧了，不然来不及了。”

　　“嗯。”

　　“走，我和你一起收拾。带几件夏天的衣服就算了吧，太多东西你一个人也不方便，去了再买吧。”

　　“嗯。”

　　“会住在你姑妈家吧。”

　　“会的。”

　　“那我就放心了。”

　　“嗯。”

　　“你的日记本不带走吗？”沈毅指了一下书架最顶层一个灰色的本子。

　　吴青轻轻地叹了口气，取下来，安放在自己的书包里。

　　“走吧，我开车送你去，快来不及了。”

　　“嗯。”

　　“阿姨，我们走了。”沈毅朝那个房间喊了一嗓子。

　　他们换上鞋，正准备出去。

　　“把雨伞带上，那边下雨怎么办！”

　　“好的。”沈毅又进去拿了雨伞递给吴青。

　　“阿姨的伞，放书包里吧。”

　　“嗯。”

　　赶到车站，排队取好车票，差不多是时候该进去了。

　　“我走了。”

　　沈毅轻轻地拥抱她，“青儿，有困难一定要和我们讲。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还有，快点好起来。”

　　“嗯。”

　　吴青转过头去，对上唐末的目光。

　　她有些不自然地说“一路顺风。”

　　吴青上前一步轻轻拥抱她，用能够让沈毅听得到的声音说：“祝你们幸福。”

　　吴青拖着自己小小的行李箱进入候车厅，要坐的那般车次正在等候检票中，但那里已经排队排了很长。吴青绕过散落在座椅旁的行李和腿脚，在队伍最后排着。前面很多，只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色的T恤，深色牛仔裤，一如既往微微竖起的头发，塞在耳朵里的黑色耳机，微微低头的样子，是彭格。吴青的心提上来，又降下去，再沉下去。

　　吴青抬头看见显示屏上红色的大字。

　　检票进站。

　　小程按响吴青家门的时候，他们才刚走不久。

　　“您好，吴青在家吗？”

　　“哦……你是——”

　　“我是她朋友，我有些事要和她说。”

　　“哦，她刚走了，坐火车去她大学了。”

　　“大学？她这么早去干吗？”

　　“她先去那边玩玩，她姑妈在那。”

　　“哦哦，那她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久。”

　　“那，我看能不能赶上她，那再见了。”

　　“好拜拜。”

　　上车之后，太阳渐渐西沉，也许是都有些累了，火车上变得安静了许多。吴青觉得无聊，从书包的底层掏出手机，手机上还是提示有两个未接来电，小程的。

　　小锦死了，如果有鬼的话，我想这个世界该是又多了一个厉鬼吧。

　　收件人：小程。

　　然后，把这个联系人，加入黑名单。

　　只是装着那张电话卡的手机碎在了那条她们走的烂熟的路上了。

　　吴青戴上耳机，靠着窗开始沉沉地睡去，她喜欢东城，那个她正在离开的地方，她很爱那个地方，很爱。

　　陈小锦的案子在吴青走后的那天也终于有了结果，有目击者看到是她走在河岸边，一个不留神滑落水中。

　　唐末在吴青离开后的第三天也收拾东西走了，那个她心里的那个人在听闻她要结婚的消息后又回头了，并带来了戒指。走的那天沈毅没回来，沈勇也没回来，罗素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的。

　　唐末拖着她的一个行李箱，走过客厅，像她来时一样，似乎什么也没变。

　　“他不会爱你的。”

　　“也许吧。但这是我要走的路。”

　　走到了门口，唐末又停了下来，微微回头，说：“吴青对于沈毅只是亲情，没有爱情，她早就知道我和另一个人的事，关于我对你说的她对于沈毅的感情只不过是让你们不相信她说的话，至于，她为什么没有说出来，你们自己好好想吧。”

　　唐末有向外走了一步，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着表情复杂的罗素说：“哦，对了，吴青对鸡蛋过敏，她也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书。”

　　罗素打开吴青的房门，看了靠墙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书，用手擦了一下，这两天没打扫已经开始有些灰尘了。

　　有灰尘就有灰尘吧，原来一直不知道这些事啊。

　　罗素在心里想着。她拉开窗帘，坐在床上，开始编辑短信。

　　青儿，警察已经证实小锦的死是意外，她一个人走在河边，一个不留神滑下去了。唐末走了，我们误会你了。你沈毅哥哥是大人了，他自己会好起来的，你也要快些好起来。青儿，要开心的。

　　阳光晒进室内，罗素逆着光坐着，把头深深地埋进阴影里。

　　东城的报纸上有多了一起奇葩的交通事故。开车的父母在车上发生了争执，甚至是肢体语言，车子撞上了在路边等车的一名女同学，他们的女儿。那握在手中的手机跌落到车轮下，碎了，沉默了。那还未坦诚的事情，也沉默了。那一天晚上，隔着很远的距离在自家窗户看到一人跌落水中原来不是自己喝多了。

　　“青儿，你喜欢看书是吧，那，这书房你可以随便进的。”

　　“谢谢，姑父。”

　　“没事，当自己家就好了，哎呀，这几天又没打扫书房的灰尘了。”他用手擦了一下书架。

　　“应该还好吧，看这里灰尘不多。”

　　“光看这空气可好的很呢，但这几天不打扫啊，这书上不管怎么样总会落上一些灰尘。”

　　不打扫，总会落上一些灰尘。

　　吴青若有所思地用手轻轻擦了一下一本书的书皮，食指上有些许黑色。

　　正在这时，她收到了罗素的短信。

　　“姑父，玩几天我就回家吧。”

　　“啊，才来就想回去了，想家了？哈哈——”

　　“嗯，想家了。”

　　也想念那些友谊了。

　　只是太多不知道，太多看不见，太多自以为是。

　　只是逆光走了很久很久。

　　只是，走了很远了。

卢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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