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雁过留痕(情感故事征文)

　　一

　　我和她初识，在1999年的初秋。那时还小，学前班。

　　她很欢乐，短发的小女生，笑的时候，清秀的脸蛋上露出一口不怎么整齐的牙，很好看。一串一串的笑声，笑得小男生心头直乐。

　　“我叫珊。”她说。

　　“我是强。”我反应过来。

　　二

　　“秋天，大眼排成‘一’字形从天空飞过……”珊说，她很喜欢这句话。

　　我张开双手，“飞呀飞，我是一只大雁……”

　　她笑。我也笑。

　　“强，你说，为什么它们要排成‘一’字形飞啊？”她问得很认真。

　　“我不知道啊，可能它们要一直在一起吧。”我猜。

　　“那为什么它们要飞往南方？‘南方’是什么地方？”她追问道,脸上写满疑惑。

　　“因为，因为……因为你要看它们啊！哈哈！”我嘴贫道。

　　她哈哈大笑。“我也做一只大雁，飞呀飞呀……”她张开双手围着我跑。

　　“我们一起去看大雁好不好？”她眼睛里装满期盼，我在里面映出了自己。

　　“好！”我毫不犹豫。

　　“那我们来拉勾勾，来……拉勾勾，拉勾勾，谁变谁是小黄狗……”

　　那年我们上一年级。她真的很喜欢大雁。

　　三

　　那年秋，我俩几乎每天都抬头仰望天空，仿佛，仿佛整个秋天只做了这件事。

　　“珊！快看！‘一’字形的大雁！”我惊呼。

　　“对！对！强，我们终于看到大雁了！”她激动万分，我看到她在颤抖。

　　那一天，我们追着大雁一直奔跑，直到筋疲力尽，大雁消失在暮暮天际。

　　我看着她。她站着，望了很久……

　　四

　　二年级课室门口，我被远远叫住：“强，等等我！”

　　我转身，看到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飘袂跑来，她张开双手，像一只快活的大雁！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好美！

　　“强，我妈说穿上白色连衣裙更像一只白色的大雁了！”她抑制不住喜悦。

　　我看着她笑。我幻想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长大以后，身披一袭飘逸长发荡风中，穿着白色连衣裙回眸正笑。

　　九岁的小男生，对美女的印象停在这里。她以后是我的老婆。我喜欢她。我心里咯咯笑。

　　五

　　“我会折大雁！你信吗？”我得意地说。

　　“真的吗？我要我要……”她像往常一样欢乐。

　　我一本正经地撕下两页纸，“大雁这样折，来，跟我学……”

　　“好！”

　　几分钟后，“大雁”折好了。

　　“你骗人！你骗人！这明明是飞机！”她追着我跑。

　　“来，先放到嘴里‘呵’一下！”我把飞机头对着嘴边，张大嘴呵气。

　　她跟着把飞机头对着嘴，然后大力呵气，很认真。

　　两只“大雁”在空中掠过。

　　我还是跟着她笑。

　　“今年我们还要看大雁。”她说。

　　“好！”我答。

　　六

　　2003年秋天的时候，大雁依旧南飞，我们慢慢长成大孩子。

　　那一年，慢慢地长大的快乐还没有尝尽，成长的烦恼如期而至。我和珊之间，多了一些流言、一些轻语。

　　那一年，非典肆虐的时候，我从家里偷偷装了小半瓶醋，“珊，你拿回去煲了,全家围着闻闻。”

　　那一年，比非典更令人悲恸的是珊的离去。那么猝不及防，那么苍白无力。

　　昨天，她狡黠的笑容依旧灿烂在风中。她是一只快乐的大雁。

　　今天，语文测试缺席的她就直接去了那个很远很远叫做天堂的地方。

　　四年级的孩子，生活里还满满是童话。

　　这情节，似乎电影里才有。

　　未待考试结束，我就甩开其他同学第一个冲到那道封锁的大校门前，我很想看看她。这到底怎么了？

　　满脸悲容的班主任勃然大怒，一声斥下，全班男生不得前往探珊。

　　我终究没能看到她最后一眼。我的内心，悲水泛流。千万次呼天抢地。

　　女生们回来时，一个个哭红着眼。我也是。

　　七

　　原来,半个月前,珊走在回家路上,一条大黑狗扑出来把她咬伤。她忍着痛不与家人说，结果狂犬病发作身亡。

　　秋天的时候，我一个人看大雁。第一次懂得什么是生与死，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怆然涕下。

　　死，是一件多么无可奈何的事！珊的离开，我至今没有完全弄清楚具体情况。我只知道,那条童年里被我骂了千次万次的大黑狗，不时会出现在这十年的梦乡里。它狰狞可恶的模样令人发怵,它锋利锃光的大牙好像一下下咬在我身上。

　　八

　　秋天又来了。我呼吸着秋日的阳光，暖暖的感觉让我不忍想起珊的笑。我再也看不到那“一”字形的大雁们，我也不确定那一年我俩看到的是否真的是大雁。

　　直至今天，我还没完全弄清楚那一年说的“我喜欢她”，“喜欢”是什么？我只希望还能回到那个秋天，静静地看着她仰望天际的样子。

　　这个离我而去的、没有照片的女孩，如果还在，会怎样？我的梦中也不止一次出现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幻作大雁向我飞来的样子。尽管她在我心中不断幻变，但她越是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就越清晰——曾经我以为，她会慢慢淡去。

　　有时候，我会在夜里一遍一遍听着《蒲公英的约定》，想着那些过去、那个欢乐的她、那些面对流言时的勇气，想着自己站在那个曾经看到大雁的路口，一遍一遍浅唱：

　　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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