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情感故事征文)

　　（一）

　　大树，高楼，飞鸟，更有人类，都有影子，都是默无声息的影子。它们安静地跟随着创造他的主体，自西向东，悄悄转移，不着痕迹。却真真实实地镌出了岁月的年轮，像日晷沉默的铭刻与记录。

　　当你低头，对着它笑，或许它也在冲你微笑，是历史切片的嫣然。只是有些真相，我们不得窥见，冷暖自知，有时也是另一种幸福。

　　或许，当它在夜的寂阑中与你捉迷藏，朦朦胧胧，消失不见，这时，真相不是消失，而是淡默。心事的负累，现实的沉重，无一减缓，无一失真，都在那里，隐着形。其实，所有的一切，心里都明白。

　　又或许，当它无怨无悔地跟随你时，你应投它以一个凝眸深情对视，在用含情脉脉感激它所馈慰你的那份笃定的同时，也要去看一看过往的自己，真实的自己。

　　所有的，都在那里，藏匿在蔚蓝的云檀木柜中，随身带着，只等你片刻的驻足回眸，就在那里……

　　（二）

　　和哥哥去美食城吃晚饭，路过一所幼儿园，很多家长已经接到孩子，牵着一双皙嫩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有许多家长没有接到孩子，依然在门口张望着，等待着。走过去，有些拥挤，却是暖暖的。哥哥说：“等一个半月后，在学校门口，也会有人这样等待我们。”那时我们高考，都已经是大大的孩子，或是成人了，却又让父母像幼儿园时一样接着送着，好像还童！这样想象着，不觉嗤嗤地笑了起来。

　　可是不是还童，还不去的除了身体的壮大，还有一颗心。是什么样的心呢？是赤诚还是沧桑，是无邪还是深沉……谁也说不清楚。

　　我跟哥哥说，幼儿园，我只记得一件事，仅一件。

　　有一天，天已经很晚了，我和一个小女孩的家长都没有来接我们，两个人坐在滑梯上，说如果把爸爸妈妈不来，我们就一起睡在滑梯上，互相作伴，玩过家家。我们一直聊，聊的什么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一直在说，像话痨一样！但没多久，她就被接走了。是她妈妈来接的，很晚的天色涂抹在她妈妈的脸上，显得很是黯然。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小小的我心中有着大大的无助。就这样，只有我一个人了，还在滑梯上，老师叫我进屋，我没有做声，是沉默的抗拒。第一颗星星已经探出了小脑袋，就在我的头顶，正对着，我抬着头，一直在说话，好像依然在跟小女孩聊天，又好像是在和星星对话。星星一闪一闪，我也冲它眨眼睛，我从不认为星星听不懂人类的话语，就像它不会觉得我不明白它为什么眨眼睛一样。我就一直坐在滑梯上，仰着头，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思考。后来爸爸来了，牵着我的手，领我回家去。回头望望星星，它依然在哪里，一闪一闪……

　　第二天，小女孩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后来，从老师和家长的谈论中得知：那天夜里，她爸爸出了车祸，妈妈服了药……世界这么大，就剩下小小的她和一个半盲的奶奶……

　　幼儿园，这就是幼儿园仅存的记忆。很早以前的，也是很晚以后的。

　　试着努力回想着谈话的内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猜一定是天真可笑无聊透顶的儿话吧！但当时，那不是儿话，更不是可笑的、无聊的，那时一个孩子在不安、孤独，或是恐惧中的淡然与真诚。

　　哥哥点点我的脑袋，笑我喜欢胡思乱想，也惊讶我那么久的事竟能记得如此清楚。我反手推他，笑着说：“我妈说我从在怀里抱着就上幼儿园，一直上到能在地上颤颤悠悠的小跑，这么多年，就记得这一件事，多惭愧！我才不像你，没心没肺！”

　　不知算不算瞬间的领悟，人们都说第一次永远都是难忘的，现在，许多老师、同学都说我孤独僻傲。我想，若要细细算来，这应是我第一次体味孤独吧！而且是三种迥异的孤独，来自那个小女孩，来自我自己，更来自那颗遥远的星星。只是那时，不懂什么是孤独，甚至，连孤独的汉字、拼音都无法书写正确。但就是那么一个约定，一次等待，抑或是一瞬回眸，就再没能离开它、逃脱它，抑或是甘愿的相融。

　　（三）

　　美食城在五楼，乘电梯时，哥哥说：“我最不喜欢坐电梯的感觉，失重又超重的，很恶心！”哥哥比我高了小半头，微微仰视，嘴角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可心里却是默默的忧伤。

　　哥哥处在青春的大好年华自是不必说，长得还算精壮，不象我又瘦又小，有些娇弱。可是哥哥的身体却并不是很好，腿有毛病，不能凉不能累，须仔细小心才好。虽然看上去比我结实很多，但实则不比我的身体素质强。

　　其实，想来人应是最为脆弱的吧！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无一能有所逃遁。还有53天，人生的轨迹就是一次最为重大的转折，常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但仍有诸多的无可奈何。

　　我喜欢读书写东西，有人谬赞我为才子、作家，但那又怎样？不过是一所学校，或是一座小城镇的名气罢了。20世纪的孤独才女张爱玲，为数代人所铭记，不也无奈地叹了句“对人世有不胜其多的抱歉么”？南康白起在其悲绝的散文《我等你到三十五岁》中也这么说：“生与死与别离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但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

　　而回忆起和哥哥的相识，仍是历历在目。在学校公寓的自习室，坐我前面的他突然转过头，若有所思几秒，拉过我的手，相互握着，很是认真，又糅有几分俏皮，说：“以后我们以兄弟相称，我是兄，你是弟，一起闯荡林中，以后有困难就找哥……”自此之后，我们便真像兄弟一样。当然，要抛却我一开始的羞涩不自在。

　　而在这之前，我们不过是见面点头微笑，知道彼此存在罢了，连寒暄都无所适从。但谁也说不准，在某时某刻的某个瞬间，两个人的思维、灵魂撞在了一起，熟稔得仿佛前世因果。

　　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可记忆却可以一望无际的远下去。

　　尽管这样，但我和哥哥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哥哥不象我，棱角突兀，感情分明，有些冷漠，又有点痴。哥哥懂得世故，明白交际，处世圆滑周润，还有些大男子主义，是在社会上很能吃得开的那种。有时，常会默默感叹，我们的性格之差真是没得比！

　　吃饭时，和哥哥谈论感情。哥哥有女朋友，但两人关系在我所了解体味中，总是有些别样。有和哥哥轻描淡写的提及，又发表了一些己见，他却半晌无声，疑惑地望去，他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傻弟弟，你没经验，不懂的！”我气愤不服，说：“谁说我没有？只是……”“你的呀！都是对于沿途小景的感慨，很闲逸，不是那种缠绵甜腻的爱情……”

　　我扒着饭，猛吃几口菜，压抑着汹涌而上的悲凉心酸。太多的话堵在心里，说不出口。或许，当太多的人将爱情挂在嘴上时，应该允许有人将它埋在心底。

　　看他吃饭，想着如果有一天，他结婚了，有了老婆、孩子，家庭事业是所有生活的重心，而那时的我，应该依然在写作，在行走，依然保持着在校时的古怪性格，孑然一身。不知到那时，我们还能不能有机会，像这样，两个人，很干净地在一起，吃着很干净的饭。或者，更近的，高考！高考过后，或许就真的散落到天涯海角了，真的很怕人们常说的人情比纸薄。万一“这张纸”在天涯海角的风中飘着飘着就真的碎烂了，留下的只有清脆的断裂声，苍凉、落寞，在风中一瞬而逝。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和哥哥相处的时间大概就只有这一个半月了，是最后的一个半月，也有可能是永远的！未来的一切谁也说不准，但正因为他的不确切，才让我懂得了惜取。

　　偏过头看哥哥的侧脸，美食城灯光昏黄，人影散乱，可哥哥俊朗的面容却是清晰而生动的，贪婪地多看几眼，被发觉了！哥哥冲我笑笑，很干净，好看！故意有些粗暴地搭着我肩膀去结账。

　　其实，考入大学，去了其他城市，于我而言是个全新的开始，是充满期待的！但我怕有些感情永远逃不掉距离的隔阂与时间的侵蚀，再见后，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四）

　　吃过饭回来，我执意步行，初春的傍晚，晚风凉而不寒，走一走，可以很静心，而哥哥嫌累，还急着上网，要打车回去。双方不肯退让，于是我说：“那你打车，我步行！”以为他会放弃打车，陪我走回来，可他竟真的一个人去拦车，坐上去，消失在车水马龙，留我在那定定的。

　　一个人走在街上，周遭人、车川流，谁都不曾为谁而停留，心中多少是落寞的。来时时欢欢喜喜的两个人，回去却是我形单影只。但我没生气，不怪他，真的，因为之前有提过，他腿不好，不能累不能凉，需小心仔细才好。这样想来，又有些责于自己的任性。

　　夕阳早就沉到山后，余晖零星地飘下几缕温暖的橙黄色。又路过来时的幼儿园，家长没了，孩子没了，熙熙攘攘的温暖也没了，只有冰冷的大锁铁青着脸，与门上挂着的可爱的幼儿园招牌有些格格不入。

　　春季，是放风筝的季节，院子里挂着六七排各种形状各式图案的风筝，没有实际的用途，但足以赏心悦目。一扎扎小巧的风筝，承载着一颗颗稚嫩的心灵与一个个缤纷的梦想，在春季放飞，多美！

　　六月七、八号，我们都曾戏谑，六七八，录取吧！是放飞我们的风筝么？那谁又在纵线揽绳呢？是我们自己么？从参加自主招生回来有大半个月了，结局是悲哀的，但我的心态却格外得轻盈，因为有努力，有争取，有拼搏，就像我空间发表的一样：“该做的都做了，死也甘心了！”“死”字用得格外沉重，却又格外真实。我还太小，只是第一次走出家门那么远，而且只是“走”而已，不算漂泊，不算流浪，真正的，还是海子那“当我痛苦地站在你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的绝望与希望共同切割着的痛苦吧！我还太小。就像六月，我在北方，始终分不清春末还是夏初，站在云里雾里，不知所措。像迷路的孩子，又或许真的是。

　　越往学校方向走，人就越少，车也越少，天地已经没了光鲜的色彩，路灯也还没有亮起。偶尔路过逆行的几个人，在朦朦胧胧中淡漠的瞥一眼，忽然想起南康白起，你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都形色匆匆，遇见了，漠漠地看上一眼，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是不是住着这么一个人。

　　朝远处的路望去，在夜的郁蓝中无穷无尽。而我却只能一个人，慢慢地向前走，寂静无声。也许很多年以后，再回忆起今天的种种，早已忘记自己曾有过这么一段执着的岁月，又或者还在坚持着，却记不得自己为了什么而坚持。孤独而执拗，终结了永恒。

　　（五）

　　回到学校，天色早已暗下，中途收到他的信息：弟弟，哥哥都到了（你得快点走，马上要封舍了！）。

　　哥哥就是这样一个人，信息的正文是在逗你、气你、嘲弄你，可是括号内的才是他的心——关切之情。明明自己都违纪去上网不按时归舍，却还紧张我进不去宿舍。收起手机，看着渐渐融入夜色的影子，回味信息内容，欣然独笑，没人看得见。

　　万家灯火，离我很远很远，仰视，眺望，还有星海，银河。我是那么渺小，那么平凡。我们是那么渺小，那么平凡。就连我们最为宝贵的青春，最为爱惜的感情，最为珍视的生命，也不过是夜色一隅微不足道的浮尘。仅此而已。

　　就这么仰面静静站着，四周一片寂静，没有风，没有光，更没有车水马龙，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滑梯上那个儿时的自己，身边有哥哥，还有小女孩灿烂的笑容，抬着头，还在和星星对话……

　　所有的，好像都未曾失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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