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母亲（情感故事征文）

　　天渐亮了，丈夫的鼾声愈加沉重.....

　　“小宝、小宝......”哽咽的声音从女人口中传出。她竭力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可她丈夫的耳朵时刻竖着呢！嘴一直张着呢！那双本已瘦黄的手也时刻摩搓着呢！女人模糊的双眼触到丈夫面前时，丈夫那如发怒的公牛般的两眼已经瞪着她了！“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凌晨的村庄中回荡，此时大公鸡的鸣叫似乎也沉郁悲痛了许多。

　　“你真是个没面皮的婆娘，在我家还念叨着和那男人的野种。”丈夫甩下这句话，跨着大步走出房去，似乎不想多看女人一眼。事实上他确实没有瞅过女人一眼，自从她回来以后，男人看他的眼神一直是斜的，向上斜的。

　　女人萎缩在床板上，女人不哭了，模糊的双眼也渐渐呆滞了。回头看了看大宝那瘦弱略显稚嫩的的小脸，伸手想去抚摸，可女人的眼神停留在大宝眼睛上时，女人又心酸了。她似乎从这眼中看到了陌生。“呜...呜...呜......”哭泣声再次警惕地响起，声音很小很小，如若不仔细听，断然不会发现这泣声中的话语：“黑夜何时是个头啊！”

　　想起八年前，女人的眼神有点恍惚。八年前嫁给了这个嗜赌如命的男人，女人便再也不是女人了。白天跟男人们一起上山下地，晚上给地主家缝洗，可那时的生活不是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可以抗的起来的，男人就是一个无底洞，汗水灌溉不满，血肉填充不平。在三年前男人为了还赌债把女人典卖给了邻村的一个老财主，财主无子嗣，找女人去实为续种，用完就被丢弃了，这样女人回来了，带着期待与麻木回来了。

　　又回到了自己的家，过起了三年前的生活。可是生活总不叫日子安静。日子也在这不安静中过去了十个年头，女人现在看来已不像一个人了！佝偻的背、褶皱的脸，眼中没有一丝神采。破损的衣衫中露出那双粗大的手，这双手此时却正在揉搓着几件不成形的衣服。

　　“快看！坏女人在洗衣服呢！”

　　村里的几个孩童显然看见了她。那群孩子捡起地上的石块向水中扔去，水花溅在女人苍白的脸上，女人却扔机械地揉搓着那几件衣服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在想那富家老爷和他们的野孩子呢！真是没有面皮啊！”孩子们说完便无趣地走开了，似乎知道这女人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十年来，女人在家里常受到男人的打骂，一次男人喝醉酒回来用木棍打断了女人的腿，边打口中边骂道：“臭婆娘，你这没面皮的东西，瞧我不打断你的腿，看你还到外面找男人不！”那次女人没有哭，很沉静。一个人拖着短腿倚在墙边，看着无尽的黑暗。黑夜中耳边再次响起那悲怆的唤声“黑夜何时是个头啊......”

　　大宝已经十八岁了，长得瘦小黑黄。十年来他跟着他爹贩卖过一些东西，但大多数时间在屋里闲着。酗酒、吸烟成为他生活的两大乐趣。大宝长大了，女人的心也在这期间死去了。大宝已经好多年不叫女人娘了！看女人的眼神同他爹一样，一样充满了鄙视与厌恶。女人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大宝不认自己了。她努力想找回自己的大宝，可大宝一去不复返了！有的只是和男人一起打骂自己的大宝。女人哭了，在直到丢失大宝的那一夜哭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第二天女人就变成如今这般样子了！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唯一的话却常常在半夜的村庄回荡“黑夜何时是个有啊......”

　　黑夜何时是个头啊......

　　不幸似乎降临在她的身上。大宝十九岁那年，他和男人道外地贩卖东西遇上了土匪，大宝爹被土匪杀了，大宝带着一身血痕逃了回来。女人再次哭了，不只是伤心男人死了，还是伤心儿子伤了。

　　大宝日益消瘦了，女人白天依旧和男人们上山下地，夜晚给地主们缝洗衣服，愈加苍老了。大宝看女人的眼神中更有了一丝怨恨！似乎在说：“你这没面皮的婆娘，住在我家让爹爹看着不顺眼，不然爹爹何以会被土匪给杀了！”

　　日子在女人的操劳下还是那般穷苦，大宝对女人也更加暴躁时不时打骂女人一番。在他眼中这女人旧时狗一般的奴隶，驴一般的劳力！似乎忘却了这是自己的亲娘。

　　老秀才的儿子小宝也慢慢长大了，小宝的大娘在小宝百岁那年就害痨病死了。老秀才又买了一房小妾，秀才在小宝十二岁那年也死去了。如今小宝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便托媒人帮忙说门亲事。说来也巧，那媒人正是把大宝娘说给老秀才那人。老秀才家里也算殷实，亲事很快就说好了，就定在本月十八过门。

　　大宝进来也寻思找个媳妇，可家里只有那女人和他，拿不出一点聘礼，这更使他时常发火。女人还是那般呆滞，只不过时常会在村口望向另一个方向。村里人都说女人傻了，说她大白天嘴里还总念叨什么“黑夜......”

　　天还是灰的，夜总是那么漫长，黑夜时也总有一个声音在村庄里回荡“黑夜何时是个头啊......”

　　最近女人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要发生，胸口也总是闷得慌。夜来临了，今天的夜似乎特别得黑。大宝回来了，很高兴地笑着走到女人跟前，女人心中一股暖意升起。“多少年没见过我的大宝对我笑了！”女人心里想着。

　　“你整理一下东西，过两天准备走吧。”

　　“走？......哪......去？”女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大宝。

　　“我打算找个媳妇，要准备点礼头。”

　　“那我？”女人死死地盯着大宝说。眼中不知是期望还是绝望。

　　“我把你卖给邻村一个秀才家了，好换点钱做彩头。”大宝不耐烦地说完，不再看女人。

　　“哦......”屋里响起女人这死去般的声音。

　　“那秀才早死了，只有一个儿子，快要成家了，家里需要一个老妈子。”大宝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寂静，寂静啊。屋里死寂般的寂静。女人倚在墙角这次没哭，没有任何表情，死去了一般，一个人躺在黑夜里。

　　“黑夜何时是个头啊！”

　　“黑夜何时是个头啊！”

　　日子很快就来临了。女人在傍晚离开了这个家。一跛一瘸在灰色的天色下走去，离开了这个村庄，走上了通向另一个村庄的路，很黑很漫长......

　　今天是小宝大喜的日子。乡绅名豪都来祝贺，很是热闹。嬉笑声、吵闹声充溢着整个村庄。大宝娘来了，两天的奔走终于在此时到了！她真的走不动了，可心中有一个念想支撑着她。“我要卖了我自己，换了钱来给我的大宝娶媳妇！”她来了，她来的瞬间那颗麻木的心然被烧了，她在陌生的四周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熟悉的脸，她看见了她的小宝。即使十多年的时光也不能磨灭她对小宝的映像，容貌是有变化，可那份血浓于水的母爱是不会错的。没错，那就是她的小宝。

　　“小宝！”女人不禁叫了出来。

　　小宝很奇怪这个快死的老妇人为何知道自己的乳名，更气愤这女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看，厌恶的眼神正欲将女人赶走。

　　“大宝娘？”一旁的媒人失声叫了出来。

　　小宝更加不解了，有些怒了。媒人上前跟小宝说了几句。小宝的脸渐渐铁青了。张口喝道：“把这女人赶走，快！快！快！”女人的眼神凹陷了，似乎要倒下去！被人拖着扔到了村口！

　　女人被赶走了！

　　夜来了，女人还躺在村口，望望远方，又望望这村子深处，夜更深了。

　　这时天地间又归于沉寂了，只有一种沉吟在夜空响起“黑夜何时是个头啊......”声音是那般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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