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顾我复我(情感故事正文)

发布于:2013-10-31 12:2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无路不野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做高铁,没什么新奇的喜悦,心里只剩麻木和顿痛。隆冬的枯枝残像一幕一幕的从我身边倒过,最后连成一片灰,那灰色刺得我生冷,由内而外的冷,透心的冷。不知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生硬地侧过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孩子,你怎么哆嗦啊!是不是发烧了?”

  我依然木然地望着他(她)的眼睛,嘴角艰难地扯出了一个角度,我想我做的表情是微笑,可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扯出了一个什么角度,他(她)忽的把手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对我说:“喝点热水吧……”我说过谢谢了么?我忘记了,我现在只记得早上母亲的那通电话“陆安,你爸要不行了,回家……再……再看……看他最……后……后一眼。”呵呵,什么是最后一眼,为什么没人告诉我,那个我一年也看不了几眼的男人现在只剩最后一眼给我看了么?我该是什么心情……悲痛?震惊?愤怒?惋惜?还是……无所谓?时间可以暂停一下么?容我再思考思考,我到底该是什么情绪。

  最近太累了,睡得太晚,大清早神志还不清醒,那应该是梦是梦吧,好大一个噩梦。是吧,一定是梦,有没有人知道这真的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而已。

  “现在真是老了,一点凉也受不了,我这老胳膊老退也不知道还能熬几个冬天了。”

  “可不是么!这人一上岁数啊什么病都出来了,这儿也疼那儿也疼的,哪儿也动弹不了,出来一次可真是要命……”

  “要了命啊,不过这儿女都成了家了,活到这把岁数也没啥可牵挂的了,死了也没啥可惜的,活得岁数太大还招人烦,以后这老胳膊老腿也动不了了,一天躺在床上就等人伺候,这不就累赘了么?自己也遭罪,儿女也烦的。”

  “可不是!我们家楼下那老头还不到70岁得了糖尿病,脚后跟都烂没了,现在就是躺着床上等死呢,他自己也是上火啊!”

  “哎哟~真是难受,就是年轻的时候不知轻重的,一个劲儿糟蹋自己的身体,到老了可遭罪了,你说现在的小年轻儿的,大冬天不知道穿个棉袄就往外跑,冻得直哆嗦,到老了不得留病根啊……”

  真吵……吵得我睡不着。

  人真的很脆弱,他的整个身体都是浮肿的,肚子尤其大,脸色一片死灰,若不是那起伏的胸膛,我真不知怎么认他,那个伟岸的男人现在被病痛折磨得连一丝人形都没有了,我突然好想握一下他的手,我的手已伸了出来要去握他,可我害怕了,手就尴尬地停在半空中,颤抖……

  “安啊,你爸醒过来我在叫你,你先穿见衣服,吃点热乎的……东西。”母亲在哽咽,她比我抖得厉害,我才发现,那个我一直当作天当作地的母亲如此脆弱。只是一碗速冻饺子,母亲眼里充满了抱歉,我想说没事,可我发不出声音,只是三个月时间,那个曾美艳光鲜的女人现在面色蜡黄,满眼血丝,生活在她脸上无情地刻了一刀又一刀。嗓子忽地被堵住了,鼻子一酸,眼里就不住的往碗里掉,赶快底下头吃饺子,想遮掩我的狼狈和脆弱,可肩膀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嘴唇和手也止不住地抖,饺子便从我的嘴里嘴里掉了出来,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向外流。母亲想把饺子端走,可她看见我流泪便也止不住地哭。两个女人对着一碗饺子咬着唇流泪,虽然她们谁都不想示弱,但她们真的很弱。

  父亲一直在睡,我问母亲这样多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母亲说去北京治疗了两个月,又去了上海一个月,可是肝癌晚期,治不了了。母亲说她把医院的药单给当医生的表姐看过,表姐说开的全是保肝的药,根本治不了病,父亲现在这个状态已经开不了什么药了。

  “那就回来了?”我问。

  “你爸想回家了,他不想死在医院,他想回家。”

  “爷爷奶奶知道么?”

  “你爷爷知道了,奶奶心脏不好,你姑妈不让说,瞒着呢,你可别说漏了,就说你爸上国外发展事业了,估计一两年是回不来。”

  妈妈的声音已经很哑了,她应该是没睡过多少觉,她总是喜欢亲自打理爸爸的事,即使再累再苦也仍要坚持。何况这最后的时光,她一定一刻也不离开他的身边,但我还是要劝她休息。她却说;“不想让你跟着我们瞎担心,我没以总会好的,所以现在才告诉你,你也不是医生,知道了也就是跟着我们上火。”

  我握着她的手说;“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你去睡会儿,我想陪陪我爸,一个人和他坐会儿,我……我再……陪会儿他。”母亲点了点头,便去了另一个屋子去了。女人真的是水做的。

  我坐在父亲的旁边,看着他,那个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现在连呼吸都费力,我不敢眨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胸膛,生怕漏一眼那里便不再起伏,十九年来第一次这么害怕,也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父亲的学历不高,但是好强,总想把日子过得比谁都好,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忙于做生意,我的童年里只有爷爷奶奶。父亲遇到过很多挫折和失败,但他从没放弃过,屈服过,他是个不认命的汉子,干什么都有冲劲儿,都认真,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没被谁击败过。后来上小学的时候,爸爸的事业稳定了,妈妈做起了全职太太,便把我接到了身边,可我的世界里父亲的角色依然是个客串。我睡了,他回家,我醒了,他在睡,我放假,他去接见各种老板,我的生日是他每年在国外开例会的时间。他从不短过我的礼物,但他从没亲自送给我过,母亲永远是我们的中转站。我的生活完全和他错开,好似两条不在同一平面内的线,虽交错着,却不相及。而母亲一直想干点事情,可父亲就是不同意。他觉得母亲就应该在家伺候孩子和老人。母亲说父亲这是愧疚年轻时我一直和他四处奔波,吃了太多苦头,想好好补偿她。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这不是母亲想要的,只是父亲想给的。

  凌晨四点多时父亲醒了,他看见了我,笑得很开心,那死灰的脸上好似有了些生气,让我一晚的压抑之感缓解了不少。父亲似要做起来,我赶忙把他扶起来,问他;“爸,要吃点什么么?”

  “不饿,闺女长大了,长大了好啊……”他的眼睛迷蒙,最后一句又好像自言自语。

  “大学好吗?”

  “好啊,特别好,我还是我们班班长呢,挺忙的,但是很充实,很锻炼人。”

  “忙啊,别太忙,好好学习就行,丫蛋儿不用能力太强。好好吃饭,没事多给你妈打个电话。爸这样你也知道,陪不了你了,爸这辈子对不起你和你妈,以后家里没个男人你和你妈要受委屈的,有些事不要任性,多听妈妈的话。也多劝劝你妈,她还年轻,还能再找个人过半辈子。我跟她说她听不进去,老说和我过一辈子,我这一辈子是过完了,她还和谁过?安安,以后你要找个体贴你的人,长得帅、有个性都没用,重要的是能在社会上活得好。不要任性,除了父母没人会对你无条件的好,做好你该做,家庭也是……咳咳……咳咳……”我赶忙给他拍背,母亲寻声跑了进来,扶他躺下,父亲用他虚弱的手抓着母亲还有话要说。

  “你快躺下吧,有事明天说。”母亲轻声地哄着。

  “我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了,你把这房子租出去或者卖了,你带安安在你妈那先住上个一两年,再买个小点儿的房子,这个房子太大,住着空。”父亲的额上已经布满了汗,也有些气喘。

  “瞎说什么,这房子我住了这么多年了,卖了我舍不得。”母亲还是轻柔地哄着父亲。

  “照我说的做,我不跟我爸一样去外面买墓地,给我葬回祖坟。”父亲已没有力气再张嘴了,他又昏睡了过去。

  父亲现在真的是气若游丝,这根丝随时都会断。这是他和我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他总是这样,把一切都安排好,他怕母亲住这死过人的房子会害怕,他怕母亲花大价钱给他买墓地,即使爷爷说过死后不埋在祖坟。这又有什么用呢?这房子里有他的印记,母亲又怎会舍得?母亲想父亲呆在一个风景秀美的地方,好好休息,不再忙碌,母亲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而已,父亲,你懂么?

  爸爸,我想要你好好的,即使你穷、卑微。我想你坐起来和我和妈妈吃顿饭,我想你天天追着我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想有一天,你和妈妈老到走不动路了,我掺着你们俩去嗮嗮太阳……

  第二天,爷爷奶奶、姑妈姑父、表姐和我的准姐夫都来了,爷爷和妈妈不让表姐和姐夫进屋,说要结婚的人进来不吉祥,准姐夫说他和姐姐都是大夫,医院天天都有人死,没关系的。父亲好似被吵醒了,姐姐他们就进来了。父亲今天的精神很好,和表姐谈了很多关于新家装修的事,又谈了谈关于父亲的状态,父亲说他这几天老睡觉,表姐说:“舅,你就是太累了,老犯困,睡一会儿缓一缓就好了。”父亲不一会儿就睡了。

  到了中午,父亲依然睡着,忽然,他放了好长的一个屁。爷爷说:“净身了,换寿衣吧。”便转身出了屋,我看到了爷爷转身时的泪,一个年过七旬老人的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永远忘不了那个如窗外枯枝佝偻的背。

  姑妈和母亲给父亲穿寿衣,父亲的手机突然响了,姑父看了一眼便红了眼眶:“是咱妈打来的。”姑妈的泪突然就涌了出来,而母亲很镇定,镇定得出奇,一直把衣服穿完,母亲也没留一滴泪。姑父出门把丧葬的人迎了进来,那个巨大的冰柜就在客厅里静静地落下,好像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下午四点零七分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他四十七岁的生命。不知谁喊了一句入棺吧,母亲就再也撑不住,昏过去了。我看着那冒着冷气的冰柜,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父亲的手,多冷啊!

  “还热乎着呢,等等吧。”

  通讯地址;辽宁省锦州市松山新区科技路19号渤海大学

  作者姓名:郭坤

  联系方式:15694266525

责任编辑:倪萍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