袜爱 第十六章 雪中的故乡

　　上了车，走了一段路程，白夜感到了一阵寒冷。外面下起了雪，白夜伸出手去，希望能接到一朵雪花，却被一个老大爷阻止住了。因为开着窗户实在太冷了。

　　合上了窗，刚好关走了一棵逝去的树。这棵树上已落了些雪片了，光秃秃褐色的枝叶点缀了一点点的白，在雪里甚是好看。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起来了。白夜仰着头。天边有一片雪花落了下来，落到了白夜临近的车窗上。白夜伸出手，想去捉住这一片雪，却被车玻璃的寒冷惊醒了。

　　手红着，似乎是白夜的另一颗心。白夜能看到这双手上清晰地写着“韩雪”。是啊，他还在想着她。回首来时的路，白夜想起了韩雪的身影。这身影被雪装饰着，在纯净的天地里现出美丽的光来。一个天使，白夜真幸运，他能有这样一个天使。

　　车继续向前开着。白夜身边的窗渐渐模糊了起来，遮住了外面寂静的村庄；遮住了山下冰冻的小溪；遮住了路上开着摩托疾驰而过的归客。

　　车里的人大多闲聊着。一群农村妇女的舌头像上了发条似的，叽叽喳喳地谈东说西，吵闹不停地说着南北。白夜这时的心情很平静，平静的就像在理发店里一样；平静的就像一座山，含着微笑。车子颠簸的走到了一个路口，许多人都没有在意，可白夜却注意到了。就像一只鸟儿飞进了心的林子，白夜记起了这个路口。这是韩雪的路口，这是那一天的路口。在那一个雨天里，白夜拉着韩雪，问她要去哪。韩雪没有回答,只是含着“雨珠”跟白夜告了别，上了白夜现在坐的这辆车。车开了，渐行渐远，又消失在了白夜的记忆里。

　　车停了，停在了这个路口。白夜看着熟悉的站牌，那里曾留下了白夜的眼泪。白夜看着上车的行人，人群里有个女孩。就像当年的韩雪，她上了车，到了靠窗的位置，挥着手告别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也立在那里，当年白夜的位置。雪花飘在了男孩的身上，雪花飘走了这辆车，雪花飘在了女孩的回眸里。

　　白夜把眼光移开了，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了。想当初，分别时的一场雨下了四年才停，谁知这对佳人的雪又会何时才停呢？

　　闭上了眼，白夜想一个人思索会儿了。他在想着一个词，这个词语是分离。就像所有的雪花都是白色的一样，所有的人都会经历分离；也像月亮的圆缺一样，分离和重逢是爱情的两面。因为分离，你会明白，每天深夜，是谁让你辗转反侧；因为重逢，那一刻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像你的一次新生。可是白夜不想再分离。在理发店的时候，白夜就恳求韩雪和她一起回去，回到那个山村里，彼此不再分离。可韩雪没有答应，她想让他安心地回到家里。她说她会等他，在他从乡里回来的那一天。她会等在站口，等着他的下车，等着他的拥抱。

　　车子经过了一个水磨作坊，生锈的铁门展示着这个工厂的伤口。里面放着一辆残缺的拖拉机。拖拉机上放着一些湿透了的柴草。荒凉，凄冷。

　　白夜听着刚才上来女孩的哭声。听了好久，终于鼓起了勇气，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女孩抬起了头，埋在膝间的泪水也显露了出来，就像一株梨树。百叶原本下雨的心更湿润了。他在想，不能再有第二个人重复他的故事了。于是他对那女孩说道：“你何不下去呢？”

　　那女孩惊诧地看着白夜，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我的悲伤？

　　可是，那女孩看了白夜一眼就又低下了头，继续哭了起来。或许她的悲伤是心甘情愿的。

　　白夜不再顾这个女孩了。他把头卧在了座椅上，几乎忘了身边女孩的哭了，或许也是有意地想要避开了。

　　一个又一个的人下了车。人生呵，就像一辆永远行驶的列车。总有一些人会上了你的车，也总有一些人会下了你的车。感觉也像个小河，你无法控制离开的人，就像无法拦住东去的水；你无法赶走身边的人，就像你摆脱不了你的身体。一切都是定数，一切都有冥冥之中的神灵主导者。

　　这样想着，车里只剩下司机还有白夜了。车子还在开着。门外的青山几乎被笼上一层白纱了。白夜和司机没有过多的交流。司机打着哈欠，在茫茫的雪里旋转着方向盘。雨刷刷去了车玻璃上刚落的一层雪，又刷去了一层雪，还刷去了白夜心里的一切。包括悲伤，包含喜悦。旁边的槐树也变白了。每次回家白夜总要和“他”打个招呼。这次也不例外。白夜双手合了十，用祈祷的诚意为这棵树祈福。希望在来年的雪里，依旧可以看到“他”的模样。树经过了，再有十几分钟，白夜就能回到乡村了。乡村是否已经睡了，白夜在想：这样前去，是否打扰了它？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熟悉，荒屋，山坡。白夜看着雪中的乡村，想起了自己走的那天。父母把自己送到了村口那株老杨树下，叮嘱他好好学，叮嘱他多吃点。如今，半年已过去了。白夜在这半年里，每时每刻的想念为他的眉间添加了一丝沧桑。白叶内心呼喊着：故乡，故乡，这是故乡，回来了，回来了，白夜回来了，故乡的一切，你还好么?

　　每一个石板都能激起白夜关于乡村的回忆。这块石板，白夜回来了，你高兴么？那块石板，白夜想你了，你知道么？司机开到了村口，踩住了刹车，刹车声就像乡亲们欢迎白夜的声音。白夜回来了，刚走出车门的那瞬，一片雪花飘到了白夜的眼里，就像是故乡对他的馈赠。冰天雪地里，白夜感到脚下的土地是如此的舒适。一滴泪落在了故乡的泥土里。白夜的心里是如此的明亮，明亮的就像他此时此刻的感伤。到家了，到家了，白夜心里想着，泪水掉的更多了，滴在了脚下的土地上，一下子就结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