袜爱 第三十三章 这个医生

　　到了医生家，医生给白夜的父亲配了一大包药。对父亲说，每天三服，小火慢煎。

　　医生家的柜子真多，小小的柜子里躺着当归，蓖麻，山楂。白夜看着这些柜子。父亲从口袋里拿出钱，医生只收了一半，父亲问医生为什么只收一半，医生指了指白夜说：“我想带他几天，可以么？”

　　父亲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在乡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药铺，作坊铺，戏班子对着某个孩子的父母说：“我想带他几天。”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想收孩子当徒弟，而且只要父母答应了，大夫，戏子，工头就是孩子的干爹或干娘了。

　　当个医生，白夜的父亲没想过，但是，他还是允许了。毕竟他想到了将来自己老的时候，如果孩子懂点医术的话，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说不定也会减轻自己走时的苦痛。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夜成了医生的学徒，熬药，采药，白夜问医生这些药是给爷爷吃的么？医生说是的，然后白夜就会很高兴的去煮了。

　　熬药时间苦差事，白夜从没熬过，母亲说要来帮白夜熬，可白夜拒绝了，他想给爷爷最后的一点孝意，他本来就没好好找看过爷爷，现在更是这样，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想做点事，完全不同的一点事，就是熬药吧。火燃起来，煎的是药，药在里面翻滚着，沸腾着，汤汁的颜色渐渐变得深了，烟升起来，熏住了白夜的眼。尽管有些劳累，每时每刻都得注意火候，可是白夜愿意，他是心甘情愿的。为了爷爷，白夜吃几口灰那又算的了什么呢？

　　母亲来取药了，她把坎肩放在了灶台上，和医生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进来了。问白夜药煎好了没，白夜说好了，母亲小心地把药锅从火上取了下来，然后倒进了饭缸子里，饭缸子是父亲在外面打工时用的，很经得住风雨的考验。白夜又问母亲，父亲呢，母亲回答说在看着爷爷。慢慢地把药倒进了缸里，白夜能闻到药苦涩的味道.

　　“妈，爷爷喝这个会不会太苦了？”

　　“不会，你爷爷喝惯了的，苦口良药么？”

　　“妈，药有效么？”

　　“傻孩子，当然有效了，过些日子，你爷爷的病就不会那么痛了。”

　　“太好了。”白夜是感到高兴的。其实，有些时候，当人明明知道一个结局，却不会承认它。反而希望着另外一种结局，尽管这是欺骗，但是我们无可厚非。

　　“爷爷还会好的，他会有一天从屋子里走出来，朝着我回首，唤着我的名字。”

　　“是的，会的。”母亲满脸泪水地说。

　　母亲带走了药，白夜傻坐在台阶上，医生来了，和白夜坐到了一块。

　　“外面很冷的，是么？”，医生问道，想挑开一个话题。

　　“是啊，天是很冷。”白夜冷冷地应道。

　　“为什么不回屋子里面呢？”。医生问道，带着温柔的语气。

　　“因为外面凉快。”白夜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一会儿冷，一会儿凉快。

　　“是啊，真的很凉快。”医生说。

　　这回轮到白夜惊诧了，他看着眼前的医生，问：“真的很凉快么？”

　　医生望着白夜的眼睛，深情地说：“凉快的有些冷。”

　　两个人坐在了一起，望着天上的星星，呆了一会儿。一颗星星划过了夜空，坠落在了天的那头，几颗星星的光渐渐变得暗淡，可还有一些星星是很明亮的。

　　“你说星星也会死么？”，白夜问医生。

　　“会，他们年老了，就会慢慢地死去。”

　　“坠落的星星到了那里去了？”

　　“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没有死亡，没有痛苦。鲜花铺满了床，连路都是用金子做的。”医生回答白夜。

　　“星星死了，光就会变暗么？”

　　“是的，星星死了，光就会变暗。”

　　两个人看着夜空，白夜打了个喷嚏。

　　“外面太凉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医生对白夜说。

　　“不，外面很凉快，我们再坐一会儿。”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医生给白夜披了件棉衣。

　　“谢谢！”

　　“没事。”

　　“你有爷爷么？”白夜问医生。

　　“有，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死了，我记不大清他的脸了，后来看到他的遗照，总在怀疑相框里的人是不是我的爷爷，因为在我的印象里，爷爷的脸是宽的。而相框里却是一方窄脸，后来才明白，原来我印象里的爷爷是生病的爷爷，生了病，人的脸就会变浮肿了。”

　　白夜接着问：“你说，爷爷为什么会死呢？”

　　医生不知道白夜说的是谁的爷爷，是医生的爷爷，还是白夜自己的爷爷，可是，他还是回答了。

　　“我们都是人，是人就会死的。”

　　“真的么，我也会死么？”

　　“会的，会的。”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白夜又打了个喷嚏。

　　“医生，我能问一下，我爷爷死了，还可以和我说话么？”

　　医生觉得眼前的白夜透漏出点点的悲伤，点点的犹豫，点点的怀念。

　　“可以，你想和他说话，他也愿意和你说话。”

　　“那你和你的爷爷说过话么，在他死了以后?”

　　“说过，可是他总是叹气说着模模糊糊的话。我也听不大清。”

　　白夜擤了擤鼻涕。

　　“在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在医生的坚决态度下，白夜回了屋。

　　医生给白夜熬了一碗姜汤，趁火煎的功夫，医生又给白夜捂了捂棉衣。

　　“等姜汤好了，就趁热喝了，千万别感冒了。”

　　白夜点点头，医生又去看了下药锅，冒着热气，隔了一两分钟，把锅端了，傾了一碗姜汤。

　　“快喝了吧。”

　　白夜听话地喝了，姜汤有一丝丝的甜，夹着热气，去到肚子里暖肠胃去了。

　　“一会儿你母亲还会来。我跟她说，就让你今晚在这儿睡吧。”

　　“嗯”，白夜支一声，躺在了床上，等着母亲来，迷糊中，母亲像是来了，医生把情况给母亲说了，母亲很是担心，把冰凉的手放到了白叶的额头上。白夜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