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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故事(彦文杯)

发布于:2013-12-22 12:1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姜鸿

  (一)圆篓、扁篓和粉条

  三十年前的老左还算年轻,也就三十多岁吧,是一儿一女的父亲。老左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无论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听到什么样的话,他从来不恼。小妹曾经当着他的面在村里说:“我们家老左是个二百五,没心没肺。”老左闻听此言嘿嘿地乐了:“老妹啊,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样说。”老左真的是好脾气,任是怎样辛酸的日子,他也能乐呵呵地面对。那一年过大年,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劳动力的老左只从生产队里领回了四块钱,这个年可咋过呢?弟弟家里劳动力多,领回了一百块钱,老左左思右想,只得硬着头皮去弟弟家借俩钱过年,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攥着四块钱的老左这个年过得乐乐呵呵,他逢人便讲:“我的四块钱咋花也花不了。大白菜、粮食地里有;大舅子家是做粉条的,粉条也不用买;丈母娘家种棉花,老婆会纺线织布。四块钱咋花呢?”只有老左自己心里知道这个年过得是别有滋味。除夕之夜,一家人围坐热炕头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包饺子。儿子因为终于可吃上饺子了,兴奋得在炕上翻了一个跟头,打翻了煤油灯,半盏煤油倒进了饺子馅儿里。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备办出来的馅儿,结果是儿子被打了一巴掌,全家人吃了一顿煤油味饺子。

  转过年就是二月份了,“二月里来好风光,家家户户种田忙”。春天对于所有农人来讲就意味着新的希望和更加勤勉的劳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左总是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就披衣起身奔赴地里,这样在早饭前可以赶出两三个时辰,这可相当于半晌。土地是喜欢汗水的,老左毫不吝惜地挥洒着汗水,希冀给一家老小滋润出一个丰富的秋和一个富足的年。随身带个篓子是老左多年养成的习惯。用铁锨扛在肩上,捡几泡牲畜粪,拾几节干树枝,农家清苦的日子就在这点点滴滴的积攒中紧紧巴巴地往前赶着。

  这一天,老左蹲在地里忙了一上午,太阳明晃晃地挂上中天时,老左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收拾家伙准备回家吃饭的老左心惊肉跳地发现:自己带来的扁篓子不见了。这可是件大事,老左的耳旁马上响起了媳妇的高而尖的骂声。媳妇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的好媳妇,就是脾气急了点儿。老左不急着回家吃饭了,他在地头蹲下来,点起旱烟袋,青烟丝丝缕缕地散开,老左忽然诡黠地笑了,他收了旱烟袋,哼着小曲离开了地头……

  贤惠的媳妇正等得心焦,眼看着过了往常的饭点儿了,孩子们直嚷嚷肚饿,这老左还不见身影。顾盼之间,老左晃晃悠悠地回来了,进门边喊:“媳妇,今天下地不小心把咱家的扁篓子丢了……”媳妇闻听此言,如同一瓢凉水兜头泼下来,刚要张口骂,老左赶紧又说:“不过,也算咱运气好,又捡了个圆篓子!”那扁篓子本是自家编的,没花什么钱,又用了两三年了,看看地上崭新的圆篓子,媳妇扑哧一声乐了,高兴地说:“老左啊,这圆篓子可比扁篓子要贵呢!你的手气咋这么好呢?”这一顿饭,媳妇给老左夹了两三回咸菜。老左在受宠若惊之余,心里悄悄盘算着:用什么还这买篓子借的三块钱呢?

  忙碌中的日子像一阵阵风,转眼就到了清明了。当地的习俗,男人要赶在天刚亮时去上坟祭祖,出了嫁的女人要在早饭后回娘家。春节过后半春了,亲人们也该团聚团聚。天光大亮的时候,老左披着一身凉凉的清露从青烟袅袅的坟地回来了,媳妇伺候他和孩子们吃过早饭后,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挽上覆着红布的柳条篓就出门了,柳条篓里装满白面做的小燕子。老左看着媳妇俊俏的背影,心里涌上一阵阵的喜悦。院子里的杏花开得疏疏斜斜,一派清丽。

  这天中午,老左家的烟囱早早地冒出了炊烟。葱爆油的香气在这条陋巷里飘出了很远。老左家的右邻小左和一个姑娘刚从地里回来,姑娘对小左有意,他们俩正调笑着,老左忽然从门内探出头,大声招呼着:“左儿啊,快来帮叔个忙。你婶天天咸菜条子,把我的肚子都吃空了。今天你婶回了娘家,我们爷仨也改善改善生活,炖了一锅粉条,炖得太多,撑得我们仨肚儿圆也没吃完,等下晌你婶子回来,还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你们俩快来帮忙吃了。”肚子正饿得咕咕叫的小左很愿意帮这个忙,他和女伴各自吃了两碗才把老左炖的粉条吃完。下午,老左媳妇回来了,老左家里一切恢复了往常,老左依旧对媳妇言听计从,日子依旧安稳着。

  (二)客人和鱼

  老左媳妇勤俭的作风是秉持了娘家的家风。她娘家祖辈本是大户人家,爷爷是拥有几百亩土地的财主。爷爷每天晚饭后背着手在街上溜几圈,傍晚的霞光映在他古铜色的脸上,爷爷显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那些饿着肚子的老汉不无羡慕地和他搭讪:“老掌柜的,都吃啥好饭,脸色这样滋润!”爷爷挺了挺胸膛,很骄傲地说:“咱天天吃大螃蟹。”

  这一天,爷爷的一个远亲来访,奶奶着了忙,要给客人准备饭,她凡事都要请示爷爷:“当家的,弄点儿啥下酒菜?”“下酒菜还不是现成的?把我那螃蟹端上来。”螃蟹端上来了,客人一看,是一只两条腿的螃蟹。那六条腿已被爷爷吃掉了,爷爷是一天一只螃蟹腿儿,就着二两老白干。爷爷把这剩余的两条腿儿扯下来,递给客人一条,自己留一条,端起酒杯:“来,来,来,喝一口!”轻轻地在酒杯沿上湿了一下嘴唇,然后啃起那只螃蟹腿。他正咂得津津有味,奶奶却发现客人的一条腿儿早已下了肚,正眼巴巴地等着,这可咋办?奶奶赶紧把那个螃蟹身子拨到客人碗里,总算凑合着喝完一盅酒,吃下一碗面条。送走客人,爷爷闷闷不乐:一天一只螃蟹腿,螃蟹身子正反两面可吃两天,四天的下酒菜没了着落。

  过春节的时候,爷爷家和西邻轮着买一条鱼待客,今年是爷爷家买,明年邻家买,谁家有客谁家就来端这条鱼,这条鱼在正月十五过完年以前是不能有丝毫损伤的,这全靠陪客的本领。陪客的筷子总能巧妙地引着客人的筷子离开这条鱼。正月初四,邻家的一个远房女婿来了,这女婿年年看着一盘鱼从自己眼皮底下端来,又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今年卯足了劲儿要吃上一口鱼。当这一盘鱼端上来,陪客的老丈人刚刚拿起筷子的时候,女婿已经狠狠地在鱼身上啄了一筷子。老丈人心里一惊:这可咋向鱼主人交代呢?老丈人无心陪客,撂下筷子走了,留下客人自己就餐,主客不欢而散。

  女主人万般无奈,给有了一个窟窿的鱼裹了一层面糊,硬着头皮送还了爷爷家。奶奶发现了秘密,自是放了话过来:“吃了就吃了,还裹上面糊弄人,当人是傻子!”两家自此断了来往,过节的时候各家备办各家的鱼。

  光阴流水似的流走了,爷爷奶奶早已成为记忆。老左真正的老了,六十多岁了,日子也是一番新天新地。儿子贩运粮食,早在十几年前家里就有了轿车,还买了两辆卡车,女儿嫁到了城里。可老左对媳妇还是言听计从,媳妇还是那样节俭,瞅着门旁有一小块儿空地,便种上了几棵扁豆,天天浇水。邻家看见了,说:“你家那么多钱,还缺这几棵扁豆?”老左媳妇淡淡地说:“闲着干啥。”秋来,扁豆缠缠绕绕爬上了墙,开满了紫色的花;一串串紫花眨眼又变成一串串紫色的扁豆,它们像一双双弯弯的眼睛在秋风中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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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墨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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