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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回来(彦文杯)

发布于:2014-01-14 19:5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夏天的雪花

  是夜,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小的客厅早早亮起灯,晕黄的灯光下,未经过装修的墙壁凹凸不平,空气里是挥之不去的水泥砖头的刺鼻味儿。

  “宝宝乖,睡觉觉……”阿秀左手有规律地打着节拍,在小客厅旁的房间里轻哼摇篮曲,希望怀里的孩子早早睡下。

  “这房子,要是能装修就好了。孩子他爸,你说老二究竟会不会回来啊?”小客厅里是爹娘每晚都会聊天的声音。

  “唉,这个孽子,连爹娘养老的钱都不放过,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让他们姐弟二人外出。”

  “话不可这么说,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怎么着,老大也回来了不是?哎,也许这就是命啊,你说是吧?”

  谈话声渐渐小了下去,把怀里砸吧着嘴入睡的小家伙放在床上,阿秀禁不住地泪流满面。事情,要从9年前讲起。

  9年前,阿秀18岁,在县里面的高中,一向成绩不错的她高考竟然一败涂地,一个三本的分数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阿秀的爹娘更是震惊,是啊,女儿作为他们在乡里面的骄傲,乖巧听话,更是考到了县里面的高中,本以为上一个好大学不在话下,可现在……

  最终,阿秀的爹娘还是坚持要女儿读书,去市里面读卫校。估摸着卫校虽然是技校,但怎么说算是大学吧,乡里面能读大学的可没有几个。于是,阿秀进卫校学护理。

  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市里面光鲜亮丽的一切是那么地诱人。加之职业技术学校混日子的既成风气,阿秀很快结交了一帮“玩得很好的朋友”。也就是在这帮朋友里,她认识了阿峰,这个可以说是改变了她一生的人。

  和阿峰的恋爱迅速而自然,高大帅气的他很讨女孩子欢心。最重要的一点,阿峰是市里面的人。虽然是市里的“边缘户”,但怎么说,一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优越感自然高于如阿秀一般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陷入热恋的两个人,如胶似漆,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呆在一块儿。于是阿峰撺掇着她不要住校,自己在学校外租房子得了。于是,两个人退了宿舍,在外租房子过起了同居生活。

  这时问题就出来了,吃穿住行,哪一样都是大把大把的钞票。阿峰家里本就对他心灰意冷,每个月也是象征性给点儿生活费。而阿秀不同,家里虽穷,但爹娘一门心思都是女儿读“大学”的事,每个月只要她开口,一定东拼西凑也要把钱汇给她。刚开始骗父母要生活费的时候,阿秀愧疚得几天睡不好觉。但终究眼前的享受战胜羞愧,过了几天她又心安理得地花起钱来。每天花钱和所谓的“朋友”厮混,泡吧、喝酒、跳舞、迪厅。丰富多彩的活动中,阿秀渐渐忘了背后那两双期待的眼睛。

  这天,阿秀如往常一般睡到日上三竿。阿峰突然神秘兮兮地搂着她说:“秀啊,你爱我不?”

  “神经啊你?”阿秀白了他一眼:“不爱你我能拿我父母的钱供你挥霍吗?你是喝了狼心狗肺汤还是怎样?”

  “好啦,亲耳听听我心里高兴呗。”阿峰说着转了种语气:“我是想说,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是,但现在我朋友有个大的投资,保准我们低投入高回报。”

  “是干嘛的,投什么资?”

  “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啊?我可都是为我们未来着想。这可是我朋友的一个大项目,‘阳光工程’听说了没?我朋友可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之一。具体怎么样我就计划着吧,过几天我们去浙江看看,工程总部在浙江。秀呀,这个项目有看头。我朋友跟我说了,稳赚不赔。”阿峰说得头头是道。

  “那我们真的要去浙江吗?很远啊。”

  “现在先不要想这个,秀,现在我们主要是资金问题,有投资才能有回报。你看看你那里能出多少,我这里可能凑得到两万多……为了我们的爱,我拼了。”

  看着阿峰神采飞扬的脸,阿秀的心仿佛也渐渐通透起来,唯一一点点的担心也被他的笃信盖过。她踟蹰着,钱肯定要从爹娘那里拿,但也不能明着说拿来干嘛。再说了,自己这是要干大事的,跟父母拿点钱天经地义,等自己挣了大钱回来也好孝敬他们嘛。

  说干就干,两个人颇费了好些心思弄钱。二个月后,便踹揣着四万多块钱出发去浙江。

  初到宁波,阿峰的朋友阿杰也真够义气,好吃好喝还外带陪玩,让阿秀阿峰两人过得那个惬意呀。这样子一个星期后,他们终于开始了工作。说实话吧,阿秀仍然清楚地记得去上那个所谓的培训课,她听得是一头雾水。干什么?不清楚,反正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怎么做?不清楚,反正投资肯定要。唯一听得明白的,大概就是钱是怎么分的,“五级三进制”,经过好一些复杂的计算,能让你赚大钱,百万千万的收入啊。

  于是,阿秀和阿峰在年收入百万千万的念想下,把四万块全部投了进去,买了几十分能晋级为老总的所谓的“份额”。

  每天玩玩闹闹的三个月后,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不对劲儿。每天无所事事,阿杰还时不时地暗示他们要加资金投入项目。

  对阿秀来说更糟糕的情况是,阿峰有一天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连带着她的身份证、手机和所剩无几的钱。问他的朋友阿杰,人家倒是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你男朋友我怎么知道?”这下阿秀是真的慌了,打手机,关机;问人,她在宁波举目无亲。

  且阿峰不在后,阿杰对她明显冷淡了许多,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他们投入的资金远远不够,需要更多的钱。到了这一步,阿秀是真的明白了,自己一心一意认为的“大事”其实就是传销!她投了钱,被卷入了这个组织,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拉“线”(投资的人),才能让自己往上升到最后拿到本金利润得以脱身。但如今,她不仅身无分文,甚至连身份证、手机都没有。更令她绝望的是,带她走到这一步的人,也许早就算好了一切只为拿到她手里的钱。想到这儿,阿秀的世界瞬间崩溃,钱、钱、钱,她现在该怎么办?终于有一天,她颤抖着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阿秀,咋啦?听说要放假了,你爹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回来了才杀鸡哩!”娘的声音通过细细的电话线传过来。

  阿秀的泪来得汹涌,顿时泣不成声:“娘,我、我放假便回家。嗯,是手机不小心给弄丢了,嗯嗯,我就是好想好想你们啊。”

  “哈傻闺女,有啥好哭的?听老师的话,把书念好,爹娘在家好着呢!对对,我们三儿等着你回来。”娘如往常一般絮絮叨叨,阿秀在电话这头哭成了泪人。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提钱的事。爹娘在等着她回去啊,怎么办?陷进去了,脱不开身,什么都没有,连离开也难。

  也许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吧,不久后的一天阿峰竟然给她来了电话。“阿秀,你听我说,对不起我错了,阿杰他妈的就一搞传销骗子!我是真的爱你,前几天不跟你联系是因为怕阿杰那家伙找到啊,但现在我弄到钱了,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我再投三万进去当两个人脱离组织的钱。我们要彻底离开那个鬼地方啊,过两天我一哥们儿去接你,放心,他绝对靠得住,他混黑的跟我很铁。嗯嗯,你的身份证在我这儿呢,我这不是怕阿杰把你给扣了吗?好了,我在长沙等你,你来吧。”阿峰的一席话,让阿秀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果然,没过几天一个陌生人到访,表明要接阿秀离开。阿杰也是爽快地放人了。跟着陌生人上了面包车,阿秀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很不踏实,尽管一路上阿峰有频繁地打电话跟她讲话解闷。陌生人自称小黄,长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坐在阿秀身旁极少开口说话。不过阿秀心事重重,也没多大注意周边的人和事。宁波和长沙相距甚远,晚上阿秀禁不住睡意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阿秀醒来,刚一睁开眼就大吃一惊,这是哪儿?她现在明显被绑在某个房间里,双手被绳子紧紧地捆住,右脚腕是一圈厚厚的橡胶环,连着一条细细的链子锁在铁床架上。链子的长度仅能使她在床的四周活动。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到底是谁?阿峰呢?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她下一分钟便扯开嗓子喊起来。

  听到她的叫喊,铁门一下子打开了,进来一个阿秀从未见过的人。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瘦高个儿,驼着背,右脸是一大片烫伤后无法修复的痕迹。

  “你是谁?快放了我,救命,救命啊!”看着男人阴沉着脸走过来,阿秀慌乱不已。

  “啪——”男人走过来对着阿秀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我不管你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既然我花了三万多块钱买了你,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人。”说着对挣扎的阿秀又是一巴掌。“先说后不乱,你给我乖乖地,大喊大叫没用,不要想着逃跑,我有的是方法对付你。”

  “放开我,我不信,你没有权力绑我!救命啊,阿峰救我。”阿秀吓得语无伦次,她不相信,是的,她不相信阿峰就这样卖了她。

  男人一听恼了,对着阿秀又一次拳打脚踢:“哼,我明着跟你说,跟我联系的就是一个叫阿峰的人,你就看清楚吧,你男朋友把你卖给我了,三万五。”拳脚重重地落在身上,阿秀的世界又一次崩塌,泪水像决堤的水汹涌而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被囚禁的日子里,阿秀多次尝试着逃跑,但无一例外被抓回来好一阵拳打脚踢。且不说每天拴着她的铁链,就是她所在的地方,阿秀知道也是极偏僻的地带,因为她几乎没听见过任何除男人外的声音。多次被暴打后,阿秀也渐渐摸清了男人的脾气。其实只要她不想着逃跑,男人平常对她还算不错,吃喝方面从不亏待。摸准了这点,阿秀开始学会好好隐藏自己的想法,面上讨好男人,暗地里为逃跑做长期准备。

  时间一晃过去两年多,阿秀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两年多的囚禁时间里她竟然没有疯掉。她好好地活着,为了逃跑而活着。期间多次怀孕,但每一次,她都故意惹怒男人施暴而使自己流产。不是心太狠,而是如果有了孩子,她就真的完了。每天她都耐心地和那一扇封得死死的窗磨,把封板一点点拿掉而不让男人发现。于是在一个男人外出的傍晚,她拿开了窗户的钉板,以床单为绳,带着偷出来的身份证和钱离开了那个囚禁的地狱。

  离开的时候她想过要直接回家,可后来转念想想,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又凭空消失了两年,若是回家该如何跟爹娘解释?而且囚禁她的男人会不会一怒之下寻到她家?重重顾虑之后她辗转着来到了广东,拖着手上疲惫的身子开始了自己全新的生活。

  有了身份证,她很快地找到了一份流水线的工作。每天努力地工作,不放过每一次加班费的机会。三个月之后,拿着自己辛苦赚来的工资,她两年来第一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播了熟记于心的号码“嘟嘟”声后,“喂。”有人接起了电话。是爹!是爹的声音!

  “老爹,我是阿秀……”刚开口,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

  “阿秀?是你吗?你这个没心肝的孽子,还知道有爹吗?两年多没个信儿,书也不读,去了哪?”阿爹听出她的声音就一通骂。但阿秀听出来了,爹的语气是含着喜悦的怒气。

  “爹,你听我说,这两年发生了一些事儿。”阿秀不等电话那头说完就含着眼泪说:“现在我在广东工作呢,刚刚给你们寄了笔钱,对对,就是以前那个账号。爹,我好想你们,好想家。我知道没读完大学让你们失望了,但是爹,我知道错了,你、你们不要怪我好不好?”说着嘤嘤地哭起来。

  “唉——,秀啊,爹娘想你啊,快回家一趟吧,我们等着你啊。不论怎么样,爹娘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和家人的一通电话后,阿秀觉得自己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爹娘,你们好好地,我会回家的。

  此后的六年,阿秀如所有的农民工一样,在家与广东之间来回跑,努力地工作赚钱,只为父母能有一个安稳的晚年。但第七个年头,阿秀回家了,挺着大肚子回家。对方是个家境较好的人,在她们厂子里当主管。孩子对两人来说是个意外,那人压根没想要娶阿秀,对此,阿秀是知道的。但这回,阿秀是铁了心要把孩子生下,于是在双方的协商下,两人秘密办了结婚证,等孩子出生后再办离婚。双方都知道,孩子是无辜的,男人也愿意出资抚养,于是阿秀回家了。

  好在六年时间里阿秀与爹娘共同努力,在乡里盖了一栋三层的楼房,虽还未装修,但总归有了好的住所。原本阿秀回来,是带着一笔钱打算对房子进行装修。但天意弄人,那个不成器的在外不知干什么的弟弟阿龙,跟爹娘把这笔装修费要去之后不知所踪。

  “喔—喔—”阿秀在鸡的鸣叫声中醒。揉揉眼,呵,自嘲一声,又是满脸的泪水。看着身旁熟睡的宝贝,阿秀内心柔软无比。轻轻地起身,进厨房生火做饭,估摸着几天该给爹娘做什么好。

  不一会儿,宝贝醒了,在爹娘的逗弄下“咿咿呀呀”闹腾不停。吃过早餐阿秀早早就开了一楼的杂货店门,阳光照进来,满室阳光温暖的味道。对面卖猪肉的阿伯吆喝着:“阿秀,今儿要什么?赶紧的,给你留着呢,你爹娘不容易。”

  “真是多谢阿伯啦。”阿秀也毫不客气地开口:“今儿可要给我留着排骨呀,我寻思着今晚炖锅冬瓜排骨给爹,哦还有,留点儿肝。”

  连绵的雨把乡村里的所有清洗得干净可爱,一大群一大群的鸟儿比赛似的欢歌着。阿秀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语着说,阿龙,回来吧,没有人会怪你,回来吧,我们等你回来……

广州市大学城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凌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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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墨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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