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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叫(彦文杯)

发布于:2014-01-23 13:1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阿笨
  二爷家里俩儿活物:他和驴。驴,耳长、脸长、腿长,驴头驴脑,和二爷一个样,二爷甚是喜欢。春天犁地,秋天轧场,为二爷立下汗驴功劳;白天唠嗑,夜晚做伴,为二爷送上脉脉驴情。
  早些年,二爷家里也俩儿活物:他和三爷。三爷,项短、身短、腿短,非驴之相,且嘴馋如猫、身懒如虫、嗜赌如命,哪里有半点驴之吃苦耐劳之品德?
  为此,二爷动口动手动杠子动刀,三爷还口还手还杠子还刀,外加一把明晃晃、光闪闪、冷飕飕、刚开了刃的小斧头。
  二爷气得一天到晚在地里尥蹶子,刨地撒粪锄草捉虫浇水……三伏挥汗如雨,三九大汗淋漓……
  屋里的三爷,日上三竿爬出被窝,眵目着眼、蓬乱着发,东家李六灶上抓块烙饼,西家王二架下拽颗黄瓜,背后,王二老婆和李六媳妇努嘴点戳;前面三爷,两眼灼灼放光满嘴啧啧生香。肚不叫,心不虚,三爷嘴巴一抹,炕上盘腿,腰间探手,“啪”,醒木一声脆脆响,开场!——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下八卦阵,专捉飞来将。漆渍斑斑的小方桌上,崭新的三A扑克万丈光芒了摇摇欲倒的老祖屋。
  后来,二爷倾尽积蓄买了驴。这驴,腿脚勤快,细长腿“嗖嗖嗖”,小蹄子“哒哒哒”,比二爷还利索;耳朵听话,喊它往东绝不往西,吆喝一声一天奋蹄;嘴巴不挑食,荒草、碎柴,随便拽一把,都嚼得津津有味;而且有良心,二爷下地回来一进门,它跳起来摇头又晃尾,若是二爷捎回青草,它驴嘴一扬:“欧——啊——欧啊——欧啊”,欢叫得像村长手举的大喇叭,村长的喇叭叫得二爷心烦,它却叫得二爷心欢,一身的疲惫、半生的辛酸,了无踪影。这驴,比人强。
  出山赶集,二爷带着它;翻山去老表家走亲戚,二爷带着它;过年,村小学石头圈出的操场上演皮影戏,二爷中间给它占了个好位置,二爷说这叫驴皮影儿,驴才是祖宗。
  夜里霹雳一声响,二爷翻身跳下炕,几步蹿到驴棚,牵了驴往屋里跑,驴尾巴刚进门,暴雨倾盆。二爷如释重负,捋着驴背上黑色的毛,别怕别怕。这驴胆儿小,像小姑娘,见了生人都不敢说一句话,更不用说黑夜里的雷鸣电闪了。驴若不安,二爷屋里焉能安然?抱驴而眠,二爷呼噜震天。
  天亮了,三爷凶神恶煞般的吼叫,醒了二爷。二爷揉揉眼睛,嗯,是三爷:左手刀亮闪闪、右手斧冷寒寒,血红的眼睛努出眶外,“哇呀呀呀呀,我押了老屋,你……”二爷两眼翻白、两腿发软,一旁的驴眼疾腿快,屈膝、卧倒、扬蹄,驮二爷夺门飞奔。
  村东枯竭小河的独木桥下,二爷倚桥压草房一间,和驴相依为命。
  村西歪脖老树的阳关道旁,三爷傍树压一间草房,望树兴叹。昔日称兄道弟的好哥们不和三爷玩了,火辣辣的中午到了他们的家,再没人让三爷饭了。三爷从村北逛到村南,从村西逛到村东……
  夜里,二爷的草房突然飞上天:驴呢?我的驴丢了!
  全村人都来帮二爷找驴。村长扔了喇叭:掘地三尺,这是全村唯一的驴,是村宝。
  日落西山,三爷的草房隙出喧嚣。精疲力尽的大家连根驴毛也没寻着,二爷蔫了。这驴,跟了二爷大半辈子,是二爷的伙伴、孩子、老婆,哪个挨千刀的偷了二爷的命根子?
  二爷地不下了,早不起了,连凉水都不喝了,二爷病了。村里世代行医、妙手回春的赵郎中摇头又摆手:驴病还需驴来医。
  村长当机立断:准备后事。
  村人无不为二爷叹息:苦了一辈子,连个扛幡儿的都没有。
  哀静笼罩了小村。午夜,“欧——啊——欧啊——欧啊!”一声响亮的驴叫突然划破长空,小村惊魂。草炕上奄奄一息的二爷一跃而起,大长腿一步跨到村西三爷草房前,“咣咣咣”铁拳砸门:还我驴来!
  跑出来看蹊跷的村人惊呆了:传说中的“诈尸”?二爷诈尸了!
  “轰!”门板倒地,歪脖老树晃两晃,二爷屋里扛出脖子上圈了麻绳的三爷,掐人中、拍前胸、捶后背,三爷蹬腿、挺脖、仰头:“欧——啊——欧啊——欧啊!”
  所有人怔住了。
  三爷竟吼出一声驴叫。
  二爷热泪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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