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有约，文学追魂（乡情）

　　一、高密有约，我心向往

　　2013年11月初的一天，我收到一个通知，是邀请我去参加2013年11月22-24日在中国首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的家乡——山东省高密市举行的一个文学颁奖典礼。高密啊？那可是莫言的家乡，瞬间，电影《红高梁》中遍野的红高梁出现在我的眼前，莫言小说《檀香刑》里反复描写的凄怆悲凉的猫腔回响在我的耳中，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激动起来，连连说道：“我要去，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得知我的行程后，中国三线建设文选《三线风云》丛书主编倪同正打电话告诉我，莫言的大哥管谟贤和我一样，也是是三线人，他写的《浦沅之忆》编入了我参与编辑的《三线风云》丛书中，叫我到莫言旧居时去拜见他；《散文选刊》的主编张殿武告诉我，我的行程和吉林白城市作家团相同，叫我到青岛后和白城作家协会的主席丁利联系，我可以和他们同行。真好，还没出门，就有这么多人来帮助我，此行一定顺利。

　　二、在崂山遇到的不是王道士

　　11月21日，我乘坐的成都到青岛的CA4511航班于9：25分准时降落在青岛流亭机场。今天的行程就是想到崂山去看看。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著作《聊斋志异》中有一篇文章叫《崂山道士》，讲一个姓王的书生到崂山学道，师父教给他穿墙而过的法术，王生回家后，自夸遇到了仙人，学到了法术，就是坚硬的墙壁也不能阻挡他。他的妻子不信他的话，王生模仿在崂山的作法，离开墙几尺处，向墙奔去，一头碰到了坚硬的墙壁，一下子就倒下了。妻子扶起他一看，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妻子嘲笑他，王生又惭愧又忿怒，骂老道士不安好心。崂山道士的故事让崂山出了名，人们慕名而来，寻找道迹仙踪。我老公1993年被评为全国先进气象工作者时，曾在青岛开过会，到过崂山，他说，崂山不大也不高，一会儿就爬到顶了，我信以为真，所以路上也不急。

　　按机场工作人员的指点，我乘坐机场大巴703路到了索菲亚大酒店站，然后准备打的到崂山，就见一辆的士飞奔而来，我挥手一招，车就停在了我的面前。上了车，我说我要去崂山，他说崂山那么大，你要到哪一个风景区？我吃了一惊，说，崂山很大呀？这样，你觉得哪儿好就带我到哪儿去吧。他说，要不这样吧，下午半天我带着你到崂山各个景点去玩，你就给我200元钱就行了。

　　有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向导，我实在是高兴极了。汽车径直向着一座石头山开去，阳光照耀下，石头山熠熠生辉，的士司机朱进说，那就是崂山。他说，为了让我对崂山有一个整体的印象，他要带着我围着崂山转一圈。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有食言，这一圈，大概有80公里，他还陪了我大半天，我这单生意，他可能有点亏。

　　穿过仰口遂道，我们来到了仰口索道处，朱师傅指点我买了进山门票和索道来回票，叫我一个人上山去，行李放他车上，他在山下等我。

　　坐了索道上山，又从石头缝中伸手不见五指的觅天洞中攀爬了好一阵，才到达了山顶，好家伙，巨石耸立，巨石根部有一些绿色的松树和一些金黄或枯黄的植物，显示出秋天的色彩。向北方望出去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全是裸露的石头和稀薄的植被，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恢宏和刚强的气质。转过一块巨石，脚下是一面斜坡，引导你的眼睛向下看，一眼就看到山脚下蓝色的海湾，这是往南看。

　　崂山真的好风光。今天天气好，太阳好，没有一丝风，空气是透明的，可以看得很远很远。远处，蓝色的天和蓝色的海溶为一体，但天不是纯蓝的，蓝天上飘着丝丝白云；海也不是纯蓝的，海更像一幅静止的画，像一片蓝色的沙漠，有深色的沙丘，有薄薄的雾蔼，所有的物体，小岛、小舢板，全都一动不动。静止的海更像一个平静的湖，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此时的海，好温柔啊，令我这个初次见到海的人心情变得十分宁静和温情。山脚下，绿树丛中掩映着成片的红瓦，特别好看，难怪人们用“绿树、红瓦、碧海、蓝天”八个字来概括青岛，多么艳丽、多么动感的词汇，真是准确极了。

　　下了山后，朱师傅带我到了华严寺，这次，因为不用买门票，他一直陪着我走完全程。景色和典故我就不说了，留给读者一点悬念吧，唯一想提醒的就是到华严寺的路上有108朵石刻莲花，朱师傅提醒着我把每一朵莲花都踩了一下，他说“莲”、“莲”，寓意“好运连连”。有朱师傅这样的好人保佑着我，我一定会好运连连的，你说是吧？哈哈。

　　然后，朱师傅问我口干不，我说：干！他说我们去喝茶好吗？我说：好！他说，到我表妹家去喝行吗？我说：行。他就带着我到她表妹家去，她表妹——一个好气质的女人给我们沏崂山茶喝，还给我送上几碟海味小食品。然后，朱师傅又送我到海边去看海、拍照。朱师傅说还有一个道观，问我去不去，我想那个道观也许是王道士学道的地方吧，但我累了，天也晚了，就说不去了。

　　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朱师傅说他还没有吃午饭，我说我也没有吃，我在山上吃了一个面包还不太饿，路上我一直叫你找吃饭的地方，我办招待，但你一直没有带到我吃饭的地方去。朱师傅说：这个地方随便到哪个店吃饭少说都得花二、三百元，何必让你去花那些冤枉钱。朱师傅说完这句话，他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刹时高大起来。

　　后来，朱师傅把我送到崂山公交站，我自己乘公交车到青岛市，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来。

　　崂山之行，给我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阳光、石头、青松、黄叶，碧海、蓝天、绿树、红瓦，亮丽的色彩，美丽的风光，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山东人全程陪着我，热情地给我当导游和司机，使我的旅途变得十分顺利和愉快，我会永远记住他：朱进，40来岁，高大魁梧，纯朴憨厚，一个乐呵呵的山东汉子，开着车牌号为鲁UT4828的出租车，手机号码是13153226852，如果还有机会到青岛，我还会叫他的车。

　　三、北方草原来的十三匹狼

　　22日上午，我赶往丁利他们住的酒店。当我走进酒店对面的兰州牛肉拉面馆时，就见里面坐着黑压压一群中年男人正在吃面条。我问道：“请问哪位是丁主席？”，“唰”地一下那群男人全都抬起头来望着我，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位戴着眼镜的高大的中年男人站起来说：“我就是。”我走上前去，伸出右手说：“你好，丁主席，我是晓露，四川来的。”丁利也伸出手和我握了握，说：“你好，就你一个人？”我说：“就我一个人。”丁利指着那群男人说：“这都是我们白城来的作家，一共十三个。”“哇，好厉害，来这么多人。”我感叹道。丁利问我吃饭没，我说：“没有。”他说：“就在这儿吃点啥吧。”我说：“好吧，就吃碗牛肉拉面吧。”聊天，吃面，很快就和一群热情的男人熟悉起来。有人说，晓露，你知道白城吗？白城是科尔沁草原中的一座城市，我们可是一群来自北方草原的一群狼，你不怕被狼吃了？我笑着说：狼群好啊，狼最具有团队精神。

　　吃完面，回到酒店大堂，在等待的时间里，作家们开始互赠书籍，签名留念，气氛有点热烈。我带的十几本我写的书《让优秀成为习惯》发了后就没剩几本了，箱子里又换了一箱别人的书。

　　终于等到领导下楼来了，丁利给我作了介绍，说是白城的文联党组书记，名叫朱万和，听说我是成都来的，朱书记说，他曾在成都的都江堰市当了一年挂职副市长，说着就学起了四川话：“要得要得，巴适巴适，哈哈哈哈……”，好一个爽朗的北方汉子。

　　然后一群人跟着朱书记和一位叫杨千的人上了车，来到了一家名叫奥特莱的商铺。这是一家从事文化制品经营的铺子，里面摆放的字画、工艺品全是用牛皮加工的，大家看得啧啧称奇。原来这个杨千杨老板是朱书记和作家周云戈在白城的老同学，十几年前辞了工作跑到青岛来创业，曾穷得身无分文，在补皮鞋的鞋匠身旁蹲了三天，磨蹭着鞋匠将绝招教给了他，最后还是鞋匠借了120元钱给他做本钱，置办了行头，当起皮匠来。历尽千辛万苦，十多年过去了，这皮上文章还真让他做成了，产品注册了奥特莱商标，申请了几十个发明专利，还在全国开起了连锁店。这两天，知道两位老同学到青岛来了，就主动招待两位老同学及作家团全体成员。也许是离别故乡太久，也许是他乡遇故知，想起了创业的种种坎坷和辛酸，他昨天晚上喝了酒后哭得很伤心，把作家们都感动了。

　　杨老板为朱书记备了笔墨纸砚，朱书记开始为杨老板写起了书法作品。朱书记写了一幅又一幅，越写越来劲，头上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大家看得聚精会神，不断暴发出“好！”、“好！”的喝彩声。朱书记还为即将去高密参加的颁奖大会书写了一幅书法作品：“高密有约，文行天下”八个大字，落上“吉林省白城市作家协会”的款，疏密有致，苍劲有力。我暗自赞叹，这个礼物太给白城长脸了。有人对我说，朱书记是吉林省著名的书法家、诗人，经常上电视。真是卧虎藏龙，他们这群人中还藏着些什么样的极品人物？我真的很好奇。

　　看朱书记写得起劲，我也按捺不住了，央求朱书记写一幅字送给我。朱书记想了想，提笔给我写了四个大字——“巴蜀才秀”，我看得目瞪口呆，连连说：“哇，这四个字太重了，我配不上。谢谢朱书记对我的鼓励，我好好努力吧，争取不辜负这个称呼。”

　　字写好了，杨老板把大家带到了海边的一家大酒店。海鲜，烈酒，还有必不可少的青岛啤酒，杨老板再次热情地款待大家。几杯酒下肚，朱书记和杨老板唱起了草原上的祝酒歌，周云戈也跟着手舞足蹈。哦，草原上来的人就是热情奔放，和我们死死板板的内地人很不一样。受他们感染，我也喝了不少。这台酒喝得真是酣畅淋漓，兴味无穷。

　　下午，杨老板又派专车送大家到高密去，路上，有人叫我唱歌，我说，好啊，路上是应该有歌声，我先带个头，然后大家都要唱。于是我就开始唱“我和草原有个约定”，唱“一条大河波浪宽”，唱了一首又一首。大家先是跟着唱，然后不断有人走到前面来独唱。田向山老师的歌声浑厚圆润，像专业歌手，朱书记的歌声热情奔放，像草原上的雄鹰。当朱书记演唱草原上的歌、丁利主席跳着草原上的舞的时候，车内的气氛达到了最热烈的高潮。歌声、掌声、笑声，我们就这样一路唱着跳着到了高密。

　　一天下来，我俨然成了白城作家团的一名成员，在随后的两天中，我和白城作家团形影不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其实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地球上有个叫白城的地方，更不知道白城作家群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物，及至我和住同一房间的女作家聊起白城时，女作家以充满崇敬的口吻说道：“白城作家协会非常厉害，他们那里出了13个中国作协的会员，他们里面有一个叫丁利的人最了不起，他是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四期学员，吉林省白城市作协主席，《绿野》杂志主编，听说他写的散文集《远去的村庄》非常有名，并成为全国中高考指定的课外阅读教材。鲁院就相当于培养作家的黄埔军校，只要听说谁是鲁院的学员，我就崇拜得不得了。”还有一件事更是让我对丁利刮目相看，那是24日早晨离开高密的时候，我们在高密火车站候车室等候，一位同样在那里候车的三十多岁的女作家突然看见了丁利，拿着一本书急忙跑过来，激动地对丁利说：“丁主席你好！我一直想送你一本我的书，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终于碰到你了，我终于可以把书送给你了。”女作家脸上满是兴奋和崇拜。

　　白城作家团中最年长的是60多岁的高文喜，看着挺朴素，说起话来却豪言壮语，他对大家说：“如果你们到我家来作客，我指定杀一口猪来招待你们。”我一惊，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我家的养殖场养了300口猪，还养了牛和羊，我还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厉害！牛！我还要把白城作家团里的其他几位作家记住，今后有机会到白城时好去拜见他们，他们分别是：周春，是大安市雅集轩书画院院长；吴云峰，通榆县第三中学校长；商智刚，通榆广播电台台长；王学强，一直乐呵呵地给大家当生活秘书的；还有作家曹锐锋、刘文忠、高顶、王洪文（呵呵，和“四人帮”中的一份子同名同姓）等人。

　　一个地级市的作协，同时有十多个人获得全国性征文大赛的奖项，并由文联书记和作协主席带队，一起远行几千公里参加颁奖典礼，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团队。作家刘文忠告诉我，白城市作协每年都要举行全国性的征文大赛，本次获奖作品，就是白城作协从上千篇征文中挑选出来的优秀作品。

　　这是一群来自北方草原的狼，一群充满血性、敢于挑战、不断进取、团结拚搏的狼。

　　四、在莫言的家乡寻找文学的灵魂

　　11月23日，我和参加会议的120多名代表，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的家乡山东高密市参加了2013年中国旅游散文创作年会高峰论坛暨“红高粱之约”第二届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大赛颁奖会，我的散文《走进彭山去问寿》荣获了二等奖，同时我还荣获了中国旅游散文创作年会高峰论坛组委会颁发的2013年度“中国旅游散文创作实力作家”称号，我和众多获奖作家一起走上了领奖台。获奖毕竟是令人高兴的事，但我脑海里却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莫言会获得成功。

　　莫言，原名管谟业，1955年生于山东省高密东北乡平安庄。小学五年级辍学，1976年当兵入伍。1981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创作研究生班。至今已创作长篇小说11部，中篇小说20余部，短篇小说、话剧、散文等近百部，作品被翻译成20余种语言，2012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现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极大地激发了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和对文学的热情，国内外掀起一股“莫言热”，许多人慕名来到莫言的家乡，探寻莫言的文学世界，寻找文学的灵魂。

　　在我的心目中，山东是最具有文化底蕴的地方，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儒家文化的创始人孔子就诞生在山东曲阜。我认为，山东不但出伟大的思想家和著名的作家，民间文化活动也十分活跃。山东古代的伟大作家蒲松龄写作了传世名作《聊斋志异》，书中那些神仙鬼怪的故事就来自于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莫言的父亲虽然没有文化，却很会讲故事，耕作间歇、热炕头上，他总会吸引很多人围坐在他的周围，这对幼小的莫言的影响是很大的，父亲讲的故事很多都被他搬到了他写的小说里。蒲松龄和莫言，是不是有一些相似之处呢？文学，来自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中国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出自于山东，我认为有其历史必然性。

　　莫言的大哥管谟贤，凭借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考上了华东师范大家，成了一个大学生，他不但成了莫言的榜样，“他是莫言文学上路的重要启蒙者，他中学时的作文和课本是少年莫言的开蒙读物；他曾是青年莫言早年选择走文学道路的反对者，又是后来莫言文学创作的坚定支持者；他是莫言早期作品的第一个读者，又是莫言小说最严厉、最权威的批评家”（选自贺立华《莫言文学创作背后的人》），有一个这样的大哥，实在是莫言之幸事。

　　前面讲的都是莫言成功的外在因素。

　　莫言是一个凡人，他和他那个年代广大的青年农民一样，为了跳出农门而想尽一切办法。他不是因为爱好写作而写作，而是为了实现“当作家可以三顿吃饺子”的梦想而拚命写作。

　　不可否认，莫言是一个天才，他从小喜欢文学，他常常和二哥一起在门框上吊着的煤油灯下看书，把一张脸薰得黢黑，他小学没毕业却可以写出文采飞扬的文章。莫言是勤奋和执著的，为了写作，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雪片般飞回来的退稿信让他心灵倍受煎熬，二十多岁，头发就开始大把脱落。莫言也是幸运的，毕竟他的努力获得了成功。

　　莫言的成功还来自于他对故乡的热爱。高密东北乡成了他的文学王国，他的所有故事都放在高密东北乡的背景中。他写道：
　　高密东北乡
　　生我养我的地方
　　美丽的胶河滚滚流淌
　　遍野的高梁
　　高密辉煌
　　黑色的土地承载万物
　　勤劳的人民淳朴善良
　　即便远隔千山万水
　　我也不能将你遗忘
　　只要我的生命不息
　　就会放声为你歌唱

　　他的文学根植于故乡，他成了高密的莫言；他的文学超越了故乡，他成了世界的莫言。

　　莫言先生说的好：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把该说的话都写进我的作品，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莫言先生还说：我不是“为人民写作”，而是“作为人民写作”。

　　我以为我找到了文学的灵魂，我重新树立了我的文学追求，要做一个像莫言那样会讲故事的人，用笔记录我们说的话，记录我们的生活。

　　2014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