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生命树(彦文杯)

发布于:2014-02-19 05:2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潼河水

  大麦放下紫色的拐棍,跪在一棵老榆树前,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枝叶,不禁老泪纵横。

  1939年6月17日,大麦三岁。日本鬼子用十几门大炮进攻乌鸦岭。年轻人都跑了,留下老弱病残和小孩。地方游击部队终因寡不敌众、武器不济,城门失守。鬼子攻入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麦的母亲抱着他躲在门后,鬼子发现后,强行拉了出来,一连戳了母亲几刺刀。母亲倒在血泊中,已奄奄一息。大麦被甩出几米远,嗷嗷大哭。母亲的肠子已经流了出来,泡在血水里。母亲一边吃力地往肚子里塞着肠子,一边吃力地向大麦艰难地爬去。大麦也边叫妈妈,边向妈妈这边爬来。很多苍蝇嗡嗡地在母子俩的身边飞来飞去,好像这里就是说它们的天堂。而母亲却一厘米一厘米的接近地狱。大麦终于被母亲的右手抓住了,暖暖的血染在大麦的脸上,像秋天的枫叶。大麦在母亲的怀里拱着,寻找奶吃。母亲掀开衣襟,乳房上浸染着血迹。大麦含着乳头,拼命地吸着。母亲微笑着看着儿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正午的阳光消失了,大麦也睡着了。大麦的父亲匆匆地从几十里外的穿城赶回来,用一条芦席埋了老婆。这一天,父亲从岭上移来一棵小榆树栽在门口的塘边。父亲说,大麦,这棵树就是你啊,我替你妈妈栽的。你要守护它,它就是你自己。你要永远铭记。大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1939年7月17日,鬼子从克夫桥头的红部撤走。父亲扯了二尺白洋布,分成三条。自己一条,大麦一条,小榆树一条。树枝被风吹着,摇摇摆摆。白洋布迎风飘舞,看不出一丝忧伤,好像一群山羊撒欢地向家跑去。

  1949年10月1日。大麦早早地起来问父亲,什么时候去上集。父亲说,大麦,今天是好日子,走,上街给你买身新衣服。大麦说,大,衣服我不要,你买二尺红布吧。父亲不解地问,买红布干什么?大麦说,我想给榆树戴上。父亲摸摸儿子的头,嗯,还是大麦懂事。父亲把红布裁成三条。一条自己,一条大麦,另一条给已经长大的榆树。以前是扎在树脖子上,现在只能扎在树干上。南风徐徐地吹着,枝条婆娑起舞,像少女的发丝,让人沉醉。鲜红的布条,时而扬起,时而缓落,像黎明前抑扬顿挫的鸡鸣。大麦抱着树干,父亲也围拢来,抱着大麦和树干。隔着大麦,父亲感受到妻子的体温。街上的鞭炮此起彼伏地传来,大麦和小伙伴们欢呼着,奔跑着;大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眉开眼笑。晚上,孩子们爬到树丫上,噼里啪啦地放着鞭炮。深绿色的榆树叶在火焰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大麦记得妈妈临死时的眼睛,也是忽明忽暗的,直到合上了双目。1959年6月17日,春风吹不到青草和绿叶。大麦死死地守着老榆树。父亲说,大麦,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这样做,于心不忍啊。大麦眼里噙着泪水,大,你让乡亲们扒它的皮,捋它的叶,我受不了啊。东院的三叔和三婶依在土墙根,眼巴巴地朝他们望着;西院的根东才四十出头,瘦得就皮包骨头了,一双凹陷的眼睛,充满企盼。父亲指着他们,大麦,你看他们脸色像白菜帮子,浑身浮肿,口里直流口水啊。大麦低下头,比抬起头还要高贵。大,随你吧,树是你栽的。父亲拍着大麦削瘦的肩膀,大麦啊,你和榆树一样,我都疼啊。大麦和父亲从东庄吆喝到西庄。不到两个小时,树皮和树叶一扫而光。在此后的很多年间,乡亲们每年的6月里都会自发的给老榆树系上红布,然后磕几个响头。农闲时,这里也成了纳凉说书的好场所。

  2009年6月17日,父亲走了。大麦腰里系着白布,大麦给儿子脖子上围条白布,老树的腰里也系着一块很大的白布。很多相亲赶来,每人手里都拿着白布,虔诚地给老榆树戴上。刹那间,老榆树悲壮起来。大麦的孙子抱着树干,高兴地叫着;大麦像当年父亲一样搂着孙子和树干,显得充实而又亲切。不久村里在大麦家的墙上写了两个字:征用。红红的大字像两朵肆意开放的花,比乡村的荡妇还轻佻。大麦抚摸着大字,心口阵阵发疼。他知道,房子一拆,树就锯掉了。此刻,老榆树上的白布被风吹着,犹如一条条挽联。大麦想着想着,潸然泪下。他颤微微地走近树干,张开双臂紧紧地搂着老榆树,怀里异常的空。(1600字)


姓名陈非民族汉出生1968年11月邮箱chenfeigr@sina.com邮编223953电话18851364598地址江苏省泗洪县归仁中学北门28号

责任编辑:admin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