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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生病(彦文杯)

发布于:2014-03-08 15:2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天堂草
  方燕终于找到考验丈夫吴仑的机会。
 
  吴仑平日里时不时都会对方燕表表忠心,说他对妻子定会如何如何好,这辈子都不会有二心,说社会上包二奶、找小三那些现象,他此生都最为鄙视和痛恨。自结婚以来,吴仑也不只一次说过自己对两方家人尤其是长辈们好,其程度要比方燕高出许多倍。
 
  可是,似乎无来由,不管吴仑怎样说,方燕都不彻底相信吴仑的话,虽然吴仑结婚十多年从无外遇,起码向来没有暴露过这方面事情,而且待她日日贴心贴意。吴仑对方燕娘家人的亲情表现,一样让所有人既夸赞又羡慕,比如娘家只要有事他必到,比如逢年过节,无论买送节礼品,还是在一起拉家常,以及手脚麻利地帮做家务,都令娘家人十分满意,认为他识礼懂事,能顾全大局,最重要的就是重感情。在别人看来,他与方燕极有缘分,亦有夫妻情分,稍微夸张点说,两人的感情给人感觉已好到无话可说。
 
  其实,方燕不彻底信任吴仑,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多数只凭冥冥的感觉而已。可能她的信条就是:现在人有几个心不活的?平时都是嘴上抹蜜,一到关键时候就现原形。况且,他总把感情这东西放在嘴上说,难免让人心底起疑。所以,即使吴仑把话说得圆满到天上去,她埋在心的最底层也是不信任,觉得只要条件或时机成熟,说过的那些话就都会成为错话,经不住事实的验证,平常为话而做的那些事,自然便成为表面文章,成为废话、欺骗或伪装。
 
  偶尔闲聊,方燕曾考问过吴仑一个问题,说:“你好像总想表达对我感情怎么深厚,那假如我死了,你会再续一任吗?”吴仑对于这样的问题,当然不会傻到吱吱唔唔,他会在表情、语言和动作上都表现自然,不露一点声色瑕疵,临场让方燕听觉与视觉都很享受。吴仑说着说着便责怪起来:“老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对你对我都太不吉利了,说不定真会给我们以后带来晦气呢,而从哪个角度说你都不能怀疑我们之间的真感情。不过,老婆你放心,即使那样,我也不会再娶,因为你知道我这一生还有梦想要实现,我会一边追逐梦想一边守着你的魂魄和精神超度余生的。”
 
  吴仑的岳母病情严重得巧,是在马年除夕清晨。
 
  岳母今年将过七十大寿,岳父比岳母长几岁。岳母在春节前一个月实际就已生病,一直住在镇中心医院做检查、吃药、打吊瓶。
 
  岳父岳母家住农村,多年来他们都是留守老人。老夫妻俩不仅要相互照顾好,还要把偌大的家操持好,更要把十多亩的田地种好管好,虽说现在都是机械耕作,但仅凭两位老人能维持好这些,说起来实在不简单。
 
  除了过年和中秋节,儿子媳妇孙子三人才会聚到家,其余时间都在外地打工。应是几十年农活忙惯了,即便到了古稀之年也闲不住,农业淡季,忙完家务,老两口就找本村或临近村的碎活做,谁家盖房子就去做做小工,哪家找照顾老人的保姆也去,待到采茶季便去采采茶,遇到老板招收植树工老俩口同样不错过。
 
  吴仑后来才听说,岳父在给人家做事的时候,突然倒地曾发生过很多次,但岳父患有糖尿病犯晕病他知道,而且糖尿病已导致一眼失明一眼模糊,每天的药也不离口且早已学会自己打针,但他不知道岳父发生不测会这么频繁。当岳父发病倒地的时候,岳母每回都吓得不行,幸亏都有村民帮忙,有时攥脉有时掐人中,有时赶紧拿水来喂随身带着的药片,当然有时简单救治无效便会被迅速送往村卫生室寻求帮助。
 
  岳母以前从来没发过晕病,是一月前在野外给老板种树时忽然倒下的。据岳父说,岳母差点没了,当时摸到过脚面,说都已凉透了,由于送医送得及时才捡回一条命,曾说得方燕和吴仑浑身打颤,眼前发黑。
 
  由于岳母首次发作的病情过重,由村民喊来的拖拉机将她送进了镇中心医院。在那里,岳母几乎做了所有检查,得出的结论是由颈椎病引起的头晕想吐症状,可打了半个月的吊瓶,却一点没见好转,岳母则在痛苦中熬过。
 
  到了第十六天,镇医院要求岳母离院,要她赶快离开,陪护的岳父说前一日这里刚医死了一个病人,病人家属正在大闹天宫。但岳母为了省钱,拒绝医院的赶,也不听吴仑的劝,不要到县医院就诊,于是又赖着多留了几日。离开镇医院,是岳母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岳母后来住了县医院两天,不仅做过镇医院的各项检查,如抽血检验什么的,还做了心电图、B超、CT、尿检、便检等,所得出的结论是轻微脑梗,并告知一道来的吴仑夫妻,说病情再严重那么一点点,老命就没了,夫妻二人听了着实被吓出一身冷汗。
 
  随后,岳母和岳父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原则,坚决要求回镇医院挂水。重新住进镇医院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明明县医院开的方子上是那样几种药,可医生偏偏没用那些药,而是仍然延用两天前在这里治疗时所用的药,院方不仅无一人通知或说明,吴仑和方燕找到医生,医生还带搭不理,不知何故。照这样下去,岳母的病情不加重才怪。
 
  果不其然,就在除夕清晨,岳母终于再次昏厥。
 
  岳母住镇和县医院以来,并没有告知远在外地的儿子儿媳孙子,就是告诉了,他们也不会回来,况且儿子也不会同意住院治疗,以往常听儿子唠叨:其实就是老年人太能虚,实际上只是小毛小病,人老了就怕死,哪儿有点不舒服就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每次非要折腾折腾子女,非要折腾完子女的钱财才称心。
 
  除夕那天,一直在镇医院做陪护的岳父实在没忍住,就主动打电话给儿子儿媳,但他们说还在远方车站等回程的客车,急也没有用,并且在电话里,儿子又把两位老人数落了一顿。岳父没办法,只得又打电话给就近的方燕说明情况。
 
  吴仑忽地出了热乎乎的被窝,不光因为岳母病重危急,也有方燕脱口说出考验他机会来了的话的原因。吴仑迅速简单洗漱,饭也没吃,从银行取了钱便打车直奔镇医院,在车上打电话向领导请了假,而且还好,虽是除夕,由于起得早,路上并不怎么堵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镇医院。当吴仑到达,听说院方已提前主动帮岳父办好了转院手续,吴仑想,可见医院有多迫切希望病人尽早离开。
 
  吴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并执意不要岳父跟随,只他一人去市医院即可,说女婿办事您放心,千万不要担心,会把所有事情办妥的;说要老人家放心回去忙年,毕竟人家每家都热热闹闹的了,只方家还冷冷清清,想想会有些凄凉,给谁也于心不忍。岳父听得很高兴也便放了心,一人先回家忙去了。
 
  镇子离市区有五十多公里,考虑岳母的病情,吴仑还是选择打车。在途中,吴仑与大舅子夫妻通电话,要他们直接回家去,好好把年忙一忙,回来还要现买对联、福字、烟花鞭炮什么的,免得春节过得太凄清,况且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初五还有几顿饭要招待,都是每年必来拜年的亲戚,光准备这些酒菜就不简单的了,还得一顿一顿烧炒和作陪,吴仑想想都觉得累。
 
  由于镇医院是市医院的一个网点,镇医院提前已与市医院联系好,所以到市医院倒没花多少时间,岳母便坐到了主治医生的面前,就这点吴仑还算满意。经主治医生的及时救治,岳母的病情稍有缓解。趁此时机,吴仑赶紧把住院的一切手续办妥,并很快住到了病房。
 
  当坐到病床上岳母旁边,吴仑才有些缓过神来,一大早直到现在,外面的鞭炮声从未断过,可就是不像以往那样入耳,心里堆积的那一点过年喜气也早已消失殆尽,就是想重新集聚也不可能了,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住进此间病房时,一床已有一位老夫妻住着了,据说他们也是从乡镇医院转过来的。躺在床上的老奶奶和坐在床边的老爷爷都已过花甲有几年。后听老奶奶说,老头子一辈子太节俭,一年能花掉一百块钱就算大气的了,吴仑听了很感惊讶,同样很佩服他老人家,难怪每晚要为他开陪护床的锁他都不肯,严重到要和病床上的老伴翻脸,因为那是要收一夜十元钱费用的。
 
  实际上,吴仑陪岳母刚住进病房半天时间,二床就又住来一位病友,据说她也是从某乡医院转来的,而且她更为不幸,就是除夕过六十大寿,但没办法,由于心脏出了紧急问题,便不情愿地来了。二床陪护的也是她的丈夫,但老人家看上去有些性急,刚住下嘴里就开始嘟嘟囔囔的,埋怨老太婆这病生的不是时候,而且吃医院简单的饭菜就罢了,还没有酒喝,实在受不住,躁得坐卧不安,方寸之地度个不停,总是咂嘴,不断唉声叹气。
 
  本来,吴仑近来的情绪里也暗含点急躁和别的什么东西,但也许是旁观者清而静的缘故,看到二床陪护老人的情境,他倒连情绪里的那一点东西也给消除了,反而觉得眼前这位老人所有的这种烦躁有些不妥有些不该,且还觉得这次陪岳母住院,或许也将成为自己人生的重要经历,为以后的梦想积累阅历。于是,等岳母挂上吊瓶,吴仑坐在陪护椅上便开始闭目养神。
 
  然而,吴仑倒想闭目养神,可又怎么能养得了神?脑袋一时也没能得到休息。近些日子以来,他已烦得如二床的陪护老人,根本无一点安宁可言。他儿子数日前患感冒,要么不上白天的课,要么上不了晚自习,在医院一个月断断续续挂水带吃药共六次,钱花得不少,病情却难有好转,所挂的那些药水就像白水,所吃的那些药好像普通的面食,让他着实急得慌也不理解。他有时甚至想,是不是这些药真的就是假药?要不就有隐情,比如有效药量极少,要的就是让你不停地花钱吃药,医院和药厂就都有钱赚了。还有可能,医生所用剂量也故意减少,目的就是让你慢慢拖着,反正住在医院是病人消费,是不得不的事情,有本事谁这辈子都不要进医院瞧瞧,有谁真能那样神的话,医院就算你狠,但医院宽心得很,因为他们根本不愁病源,即使有那样的神人也影响不了他们赚钱赢利分红。
 
  那段时日,吴仑最怕的是手机铃声响起,一响起即以为是老师打来的,班主任一打来就说你家的孩子又发烧、头痛、咳嗽了,你们赶快来把他带走吧,免得传染给其他同学,严重影响别人学习;要么就说你家的孩子怎么老生病,要不想上学就先吱一声,从此以后不要再来了,以免拖班级成绩的后腿。吴仑每每接到老师的话,是既怕又恨还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接受一切,深更半夜凉透了心,缩着脖子陪儿子挂水、挂水再挂水。
 
  吴仑的痛苦如果只是儿子生病一件便也没什么,就在儿子生病几天后,他的农村弟弟竟在临近的市区出了大车祸,肋骨断掉十根,肝脏被挤压出血,胯骨全部粉碎性骨折,两条小腿及脚踝骨全部断裂粉碎,在重症监护室里足足呆了半月有余。让吴仑想不明白的,他不知当面费了多少口舌,肇事方却根本不予承认,简直岂有此理。他那时气得很恼火,说不行就请肇事方也让他来造一次事故,让对方来受一次同样的苦痛,而所需费用全由他来出,为此肇事方差点把他暴打一顿。但后来才听说,肇事方事发后不久就打电话找了绝对靠得住的硬关系,所以一再否认而且态度强硬。即便到现在,吴仑也不确信将来理赔会遇到怎样的困难。
 
  摊上这些事,吴仑能怎么办?只能上班、医院两地不停地一趟数趟地跑,跑得两条腿都快断了,跑得双目已经无神心也变麻木,但他却始终在硬撑着坚持下去。
 
  吴仑这些日子以来,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屋漏偏遭连夜雨,岳母生下这场不重但也决不轻的病同样如此。但还有一件让他抓不着挠不着却精神更加沉重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儿子生病、弟弟车祸期间,他的哥哥为别人担保了三百万资金,结果人家携妻带子仿佛自此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跑得再也找不着踪影,银行却跟在他哥后面严厉催缴贷款。吴仑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人当时简直闷了傻了,想这人世间都怎么了,哪来这么多事情、这么多小人呢?为什么这些人和事都防不胜防?关键想到了报案,人家却根本不予接收,说这是经济纠纷,属于民事纠纷范畴,还够不上立案的条件,并强调说,你这根本不算什么,这是最低级的经济纠纷,所发生的数目高达几千万甚至上亿、几亿的都有,他们不一样立不了案?吴仑哥哥说你虎人吧,人家却说你真没见过世面,平时你身边见过几个病人?但你去医院看看去,不满眼都是病人吗?当排队挂号、看病、取药时,你就不曾怀疑过?或许你平时没听说过几例我们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但毕竟我们这里就像医院一样,是问题集中的地方,当然就会对你这事件不足为怪了。后来见哥叹气要离开,有人暗里轻声递点子,说要么你们把此事闹大,像为此事而跳楼呀什么的,这样才能让媒体参与进来而引爆,才会最终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或许你的问题还有解决的希望。吴仑坐在病房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这些怎么可能这样发生?尤其像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无法立案?这是不是法律的缺失或不完善?况且,对普通民众来说,不说几百万,就是几十万几万也是天大的数目啊。他揪着眉心,不比病床上岳母的痛苦程度差多少。他的心,痛得真地无人能知晓。
 
  春节住院几天里,药水不停地给岳母挂着,至于挂的什么药水,吴仑不懂医术,当然不明白。而且一个一个地做着大检查,不仅重复地做了县医院的所有检查,还增加了胸透、动态心电图等等项目,吴仑就觉自己不停地跟着推车跑,轮椅从一楼到几楼,又从几楼到一楼,反反复复,上上下下,都有专门人员服务,当然其中还有护理工时不时忙里忙外穿插,据说护理的费用也不低,至少对于农民来讲就是大额开销,而且是不打招呼地强制性消费。
 
  吴仑稍有空闲就想:有些老师靠学生养活,国家三令五申,老师却依然放假给学生补课,有的甚至故意不在课堂上讲或讲清楚,而不断发手机信息给家长要求学生利用休息时间补课。据可靠消息说,许多老师放假期间的收入比工资性年收入还高很多倍,这真是发财有道而忘了灵魂啊。但几乎所有家长都怕老师因事而冷僻孩子,便不敢公开反对,只能忍着送孩子去老师那里补课,眼睁睁将大把的钱送进老师的口袋;可医院呢,当然靠的是病人,尤其这些农民,什么都不懂,来了什么人也不跟你说一声,悄悄地把各方面都给你用上,反正住院花大钱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一个个就静坐着挨宰吧,傻愣。
 
  当吴仑想过这方面后,趁闲便有意装做无意地去和护士聊天,问她们为什么所有检查都要做?有护士可能辨出吴仑“不怀好意”,于是口气硬硬地回答说:“我们这是逐项排查,查到你患的什么病才行啊?并不是任何病都要等到变阳性才查的,到那时再查你认为还有必要和意义吗?”缘于吴仑是医道门外汉,加上见到说话护士的气势,他没再敢顶嘴,把想说的话全部生生地吞了回去,这他懂,就算堵在胸口难受也得活活忍住。
 
  就在出院前第四天,二床的陪护换了个女孩,是老人的二女儿陈萍,虽年芳二八、长相漂亮,却因种种原因至今未嫁也没有对象。哎呀,吴仑心中那个喜啊,想想终于开天了,他甚至想到这或许是命运的有意安排,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不分开、在一起,晚上在各自陪护床上,也是头对头或脚对脚地近距离睡着,感觉多不同啊。
 
  自从陈萍女孩来,吴仑的精神状态大为提振,好像之前所有的烦恼、压力一下子全部烟消云散了,心间从此清澈明朗不再灰暗。最为重要的,吴仑发现,不光他对她有心,似乎她对他也有意,她总时不时就偷看他,而且有时简直毫无顾忌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如此这般他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只是老人们全在低声地拉着家常,根本不注意或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幕。吴仑有时坐在岳母的病床上看杂志,有时站在床边看墙上的电视,而她总是离他很近,有时近得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连呼吸声都能听到。不管她面对他,还是背对着他,她总会偶尔转脸出神地看着他,而他看似平静实质快要窒息,心简直要蹿出胸腔来跳舞。
 
  吴仑隐藏得够深,他的心花怒放一点也没表露出来,还像之前那样时刻紧绷着,但在行为上却忍不住有了些变化,时而会有意识地看向陈萍的方向,或让别人看不出理由地走近她,是希望她分分秒秒都能注意到他。
 
  一床的饭由他们自己上街买,二床和三床的每顿饭都在医院订做,因此一床吃饭节奏与二床、三床无一顿合拍。吴仑在病床的简易桌上吃,有时与岳母并肩坐,有时与岳母对面坐。但是,每次陈萍都与他错开坐,他心里想得好美,认定她是想不时地看看他,而她切实不停地寻机看他,还总找话茬与他或他岳母说话。有顿饭,医院炖的鸡蛋用筷子根本挑不起来,陈萍竟然拿自己的勺子亲自递到吴仑手上,吴仑和岳母说客气话时,她抓住时机视线始终不离开他,让他的脸像喝了酒一样红过一阵。吴仑也懂,勺子用完要还人家,当然有机会跟她搭话,拿眼看她,他结巴着说要洗过再给她,她却一把从他手中抢过来说不要他洗,她自己来洗,他一句两句说不过她便作罢,但心里那兴奋劲头却不知如何形容。
 
  后两晚的觉,吴仑更睡不踏实,心里一会是留意岳母病情动静,一会脑中闪过家里的那些事情,也闪过在家忙年的妻子和放假自由至极的孩子,但心间更多装的是临近躺着的陈萍,她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她的香气扑鼻和含情脉脉,怎能让他有时刻安静?哪怕她的气息声他都想静静倾听。不知这位大女孩是想引起吴仑的注意,还是怎么地,她躺在小床上总是动个不停,让吴仑浮想连连,无法控制地相呼应着。快到天亮时分,吴仑终于睡着,却做起了有关陈萍的梦,梦见女孩和他狂商场、逛公园,后来竟然相拥成婚,实在让他把持不住地哼了起来,使得本来觉就少的岳母,竟撑起身子喊吴仑,以为吴仑夜间受冻生病了。当吴仑醒来时,真真切切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吱唔地回答说没事……没事。
 
  在吴仑,与方燕的相识也一直认为是缘分。说吴仑现在不富有,要与方燕谈对象那会比可强多了。那时候的吴仑,离开穷困的父母和家乡,只身来到外地上班,微弱的薪资连肚子都难填饱,记得单身汉时,曾吃过一个多月的白水面条,直吃到浑身发软才作罢。当时谈的第一个对象,女方个头高人也漂亮,可是首次见面人家就否定了吴仑的条件,直言不讳地给予拒绝,让吴仑好生一段痛苦。好在时间不长,方燕便主动找到了那位媒人,要无条件地和他谈对象,说现实是困难了点,但认定他是一支潜力股,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那时的吴仑,不知有多感激方燕,在内心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善待方燕,决不能有歪心。
 
  现在的岳父岳母,在吴仑与方燕刚恋爱时,便一眼看中了吴仑,喜欢吴仑到了超常的地步,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改变过感觉和态度,吴仑算是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心越愉”的话意。而在吴仑的单位,当初却几乎所有的人包括领导和同事都不赞成,说你找一个农村人结婚,以后的麻烦事绝对不会少,而且你就等着以后为他们不停补贴吧。好在吴仑没有听取他们的意见,并且相信自己的直觉,便执意与方燕结婚成家。这么多年来,事实雄辩地证明,吴仑那时的选择是对的,一直以来的困难都始终依赖方燕一家人的大力支持,不管是家庭遇到多大的困难,还是生活必需品的米、油和菜,每年不知吃了她娘家多少,就这样才还清了结婚时所欠的钱,以及后来治病、买房等的债务。吴仑经常与儿子开玩笑,说你直到现在长身体,吃的婆婆家公鸡已足有一个养鸡场的规模。其实吴仑心里最清楚,每年过年吃岳父岳母家的猪肉摊摊都不知有多少头猪了。所以,要说亏欠,只有吴仑对不起方燕一家人,尤其岳母岳父。吴仑从热被窝里忽地钻出,来陪护生病的岳母,这算得了什么呢?如果吴仑对此有怨言,那即是他的品德出了问题,做人啊,要善良要厚道,要真诚要懂得感恩才行。
 
  吴仑在这相对无人打扰的深夜时空里,竟忽而如此不停地回忆往昔,真正思绪万端,感慨万千,而最终沉淀出来的东西,对他随后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缘于这次住院住得仓促,头一天用到什么买什么,已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大超市买了许多东西,现实往往是用得到而想不到,这不,初四即出院倒数第二天的晚上,发现竟还缺少日用品,吴仑毫不犹豫地又去了超市。让吴仑没想到的是,二床的陪护陈萍后也来了,是不是有意跟来,吴仑自是不得知,但反正在超市的某货架下相遇了。姑娘面对吴仑,甜蜜地笑成了一朵花,而吴仑因为之前的思考,此刻待她的表情却显麻木,当然是他有意所为,他只草草地应付便继续往前走去,女孩却生生错过了这一次“遇见”,极其尬尴地立在那里好一会儿。吴仑随后想过,那样做近于无情,但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从超市回来后,吴仑把属于他的事全部收拾停当,便请护工开锁睡觉,脑子里只回现女孩回来后看他时那陌生的眼神没几秒,便睡着了,一夜睡得很香很踏实。
 
  出院那天一大早,院长竟亲自跑来,来了直接问吴仑,说你们家是不是上头有人,岳母抢着回答说:“有。不错,是有,但这跟住院有关系吗?所谓上头有人,这人便是以前本市的一把手,不过已退休有些年了,现在某区某公司任职,年薪据说有三、四十万之多。”这人是岳父的亲表兄弟,他们每年春节都会聚餐一次。对了,吴仑想起来了,他们是每年正月初四聚首,大概是昨天中午两老人在一起喝酒吃饭,见少了吴仑岳母一人,便议论到岳母住院一事的吧。
 
  院长直接告诉岳母和吴仑,说你们接下来的检查无需再做,可以出院了,已经没什么问题,出院手续我叫手下一会就帮办好,你们上午就可以回家了。吴仑听着很吃惊,临床的陈萍听得也惊讶,那盯看的眼神吴仑能感觉到,明显含着对他的不解和不舍之情,以及对世事的不满。约莫一分钟后,陈萍终于开了口,说现在的社会和人一样可恨,一样让人不解,什么都无情,什么都要有关系,连生病住院这事都这样,现在的世界都病得不轻,真让人痛心,让人受不了。陈萍说着说着,竟有要哭的意思,让吴仑的心为之一震,而且感觉到了疼痛。陈萍的母亲,躺在床上见到女儿出现这种状况,也甚感吃惊,便说:哭什么哭,这有什么好难过的?这不很正常吗?现在很多医院,不管大病小病,药尽管给你开,院只管让你住,只要吃不离谱、住不离谱就行,就是要按他们的意思花够钱才结束。我们住下来住就住吧,花钱有什么办法?你这死丫头咸吃萝卜淡操心。大概二床阿姨的病情切实有所缓解,竟数落起女儿来。
 
  但吴仑听到陈萍母亲说此言,亦感讶异,没曾想年纪这么大了,看见世道还愿意说出来却为少见。难怪,吴仑那天以恐怕钱带得不足为由,有意无意地问医生,我们住在这里估计要花多少钱时,医生毫不“隐瞒”地说扣除“农保”报销比例,大概要五千左右。原来这里面真有说道啊。
 
  初五上午十点半,方燕刚走进病房,看到吴仑就说:“哟,老公这几天好像瘦多了,不好意思,有劳你了,让你操心了,这回表现得还真不错,经受住了一次大考,就等着回家犒劳你吧。”不知是吴仑的情心情意彻底回转了,还是脸皮厚,自己的精神明明在这里出过轨,听了夫人方燕的话,脸却一点都没红。
 
  住院期间的费用总额,吴仑从大舅子手中办结的单子上看到了,总共才两千元不到,一家人不知要感谢“农保”政策,还是感谢人际关系?不过,大舅子在回去的车上开始啰嗦:“我不是过年说你们两老人,看现在有什么?不是就这样回去了吗?是不是像生病时想得那样害怕?这两千块钱不是多花的吗?挣钱不容易啊,老年人。”过一会,大舅子来了吹兴,说现在办什么事没人都不行,小吴你看,人家只一个电话:“喂,是某医院院长办公室吗?我是某市委的,我姓某,你帮我查查是不是有位叫某某某的病人住在你们医院某病区病房,如果有的话,请尽快让她出院吧。”这不,院长办事效率多高,今天早上才联系的医院,结果我们就回家吃中午饭了,哈哈。
 
  哎呀,这大舅子,竟然还笑得出来。
 
  不过,自初五中午回到岳母家,就不断有邻里乡亲,包括来拜年和看望岳母的亲戚们,所有人来了全为吴仑竖起大拇指,都啧啧地夸赞他,说他怎样怎样好,如何如何孝顺,而吴仑都说没什么,这是女婿应该做的。可吴仑知道,这一声声赞扬,即是最宝贵的肯定,令他感到很温暖很幸福,他真的非常庆幸那天所做出的正确决定,即使离开病房前说“愿两位阿姨早日康复出院”的礼貌和祝福语时,顺带看到陈萍凝重的神情以及饱含泪水的眼,他也没有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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