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头的呼喊(乡情）

        在外漂泊求学的这几年，夜里我时常听到一阵呼喊声盘旋在梦里，我知道那是曾经我在山头的呼喊，回声飘荡在整个山涧，深邃而空灵。
        故乡在多树的山头，常年四季，整个山郁郁葱葱。每到黄昏的时候，茂密的山里总会有一缕一缕青烟冒出来，在山顶放牛的孩子，就会知道那是该回家吃饭的信号。
        故乡是有雪的净土，每个冬季，整个山白雪皑皑。山里的人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不会有什么田地里的农活儿，倒是也不会计较着风雪有多大，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走家串户，热情的主人总是会给冒雪来的客人一杯热气腾腾的春天采摘的山茶，滚烫下肚，退去了几分凉意。堂屋里的火堆也会因客人的到来而多加上几把木柴，嘴馋的孩子会在阁楼上掉在空中的箩筐中捡几个留种的番薯埋在火堆中。孩子们会耐不住性子等待番薯的熟透，跑到院坝里玩起雪来，家里的大白狗摇着尾巴跟在孩子后面，孩子好奇雪的味道，会偷偷抓一把塞进嘴里，雪把嘴巴冻得通红。和客人拉着家常的母亲会呵斥着喊孩子回来，当孩子推开半掩着的门，剥好的烤番薯从母亲手里递过来。整个冬天，火堆的上空都弥漫着甘甜的烤番薯味儿，夹杂着客人爽朗的笑声。
        故乡是丰收的稻田，每个秋天，大片的稻田金灿灿。这是山里的人最忙碌的季节，那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幸福。天未亮，大人们就得从睡梦中起来拿着镰刀带着草帽去田里割谷子，割到快中午的时候，家里的大孩子已经喂好了猪和牛，也煮好了一家人的饭，田不多的人家会在家里吃过晌午，男人抽一斗烟，女人小憩一会儿，田多的人家晌午是家里的孩子将做好的饭菜装在背篼里背到自家的田里，一家人在田里匆匆吃过，又开始一下午的劳作。下午家里的小孩也会来到田里将割好的稻子背到谷场码起来。天完全黑下来，忙碌一天的一家人简单的吃过晚饭就上床睡觉，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整个秋天，夜里都响着疲惫的人打着的鼾声，空中充满了稻谷的清香。
        故乡是绿色的瓜田，每个夏天，成片的瓜田绿油油。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季节，几个大大小小的伙伴相约去捕蝉，用老人编箩筐背篼剩下的竹条弯一个圈然后到处去屋檐下找蜘蛛网，一群小伙伴就忙碌着做捕蝉工具的事儿。下午的时候，山里的男人穿着裤衩，孩子都会脱得精光跳到附近的河沟里洗澡，洗去暑意，洗去疲劳，顽皮的孩子在水里拍打，激起一阵阵水花溅到旁边的伙伴，一场水战就不知不觉的开始了。晚上，坐在院坝乘凉的人家会拉着过路的同村人来自家院坝坐坐，然后一群群的人就会接踵而至，热情大方的主人拿出家里的长板凳，将大个的西瓜切出来招待客人。孩子们在院坝里追逐嬉戏，男人们分享着香烟，女人们摇着蒲扇拉着家常。整个夏天，院坝的夜空都有繁星点点，漂亮的萤火虫在人们头顶飞来飞去。
         故乡是蜿蜒的山路，每个春天，山涧的瀑布哗啦啦。在天未下雨的日子，孩子就得牵着家里的耕牛去山里吃草，大人害怕孩子把牛弄丢，就会在牛脖子上套一个大大的铃铛。无论孩子牵着牛走在哪条山路上，铃铛的清脆响声就能回荡在整个山间。偷懒的孩子，会把牛拴在草茂密的树林里，自己去找些野果子吃，或者是掏鸟窝捡鸟蛋。如果走到山头，就会朝山的对面喊去，然后美美的听着自己的回声在山间回荡，久久不息。然后靠在一颗够粗的树上，懒懒的睡上一觉，醒来，牵着牛往家走。整个春天，山间都有连绵不断的回声回荡在山路的上空。
        现在的故乡看上去是满眼的荒田，山里的人已经搬走，孩子已经长大。破旧的房屋门前杂草长得比人高，我知道，那些远去的日子不会再回来，可是为什么从每个有故乡的夜里醒来时，枕边已经湿了一大片。
        能不能，再让我站在那个叫家乡的山头再放肆的喊一次？尽管我知道，我再怎么喊，故乡也已经离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