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老夏

　　街子天，我在城里农贸市场卖水果摊前买香蕉。正询问价格的时候，我的左手臂被一个人拉着，转身一看，那人戴着一顶陈旧的草帽望着我微笑说：今天总算找着你了。

　　我先是一愣，觉得有些诧异，突然间大脑反应过来，明白了，去年我住院做胆结石的手术期间，他是我邻床的病友老夏。细看他的脸上增添了不少皱纹且比住院时黑多了，似乎苍老了许多。

　　我们站到一旁聊了起来。他说，分别半年多了，想找你坐坐、说说。

　　我问他的病是否好了？他微笑着说还没有完全好，有时肚子还会疼。去外地几家医院看过，一家医院说我的肠子上有斑块，一家医院说我的心脏不好，一家医院说我的肾脏不好。我没有文化，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他从系在腰间旧得快要破损的泥土色的皮包里拿出医院检查的几张单子递给我看：心电图、血液化验单、胃镜检查单。

　　我对医学是外行，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安慰他，想开些，如果疼了就去医院看，不能拖着。他点点头。

　　我买了香蕉，给了他一份，他没有拒绝。叫他到我家里坐坐，他说要去买点农药，以后再来。他要了我的电话号码便走了。

　　住院的情境顿时浮现在眼前：我和他住在内科同一个病室。他中等个，脸微长，说话嗓门虽大但声音温和，额头有深深浅浅的皱纹，不胖不瘦。我估计大概有70岁左右。打吊针时，我仔细观察，其它床位都有亲属来照顾，唯有他总是一个人，吃点开水也要自己动手，住院好几天了，却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当我问他时，他如实告诉我。他是西三镇大麦地村人。彝族。60岁。他的年龄与容貌格外悬殊，不知是农活艰苦的磨砺造成，还是疾病的折磨所致？

　　他讨过一个老婆，生了一个残疾的女儿，老婆离家出走了。他领着残疾的娃娃，把她抚养长大，前几年嫁到贵州山区，很少回来。他成了村里的五保户。我问他，你年纪不算大，咋不找一个？他说，我现在成这样，经常生病，找一个来，会害人家的。自己一个人过算了。他一个人，养着一头牛，两个猪，每年两三千块钱的收入，加之村上的特殊照顾，生活过得去，却样样要靠自己。

　　我大他十余岁，他总是亲热温暖情地喊我哥哥，有时粗糙的手扶着我的肩头，有时拉着我的手。他说，我没有老婆多年，特别是在与女人相处方面，没做过任何不好的事，给村里人留下不好的“话把”。

　　有几天，打了吊针未见好转，他很悲观，对我说，哥哥，我的病怕医不好了。我开导他，你的病不是癌症，你心里不要着急，越急就会加重病情。有的人得了癌症，人家照样活着。何况你得的是一般的病……他脸上忧愁的皱纹舒展开了。有了治好病的信心，不再唉声叹气，更未流过一滴眼泪。

　　如此情况，我同情他，理解他，多方面给予他一些关照：打开水时，顺便给他送上一杯；针水完了，他睡着了，及时帮他拉铃或叫护士：亲戚朋友送来的水果糕点，分给他一些。他愉快地收下，对我们笑笑，没有更多的客气话。与他相处半个月，和我讲话声音温和满脸微笑。他出院时，告诉我一声就走了。

　　这个街子天早上，他打电话给我，叫我10点左右到西门饭店那里，找我一下。找我做什么，我难以猜测琢磨。他一个人，怪可怜的，借这个机会……

　　到了西门饭店，他站在路边一棵水泥电杆旁。我把一个装得满满的袋子递给并告诉他，里面有几件衣服、几包洗衣粉、几瓶洗涤剂……他没有推辞，也没有客套话，笑笑收下了。他把一个编织袋递给我说：里面有一只猪脚、一块腊肉、一些堂梨花。过年前几天，杀了年猪，想拿点给你，却找不着你，没有办法。我说，你一个人养头猪不容易，留着自己吃。他笑笑，我一个人吃不完，拿点来给你们尝尝。

　　做梦也没有想到，住院几天短暂的相处，老夏却记着我、想着我、挂着我。温暖与爱，拉近心与心的距离，相互信任交往，也许这就是友情的真谛。有老夏这样实在的病友和朋友，是机遇和幸运，更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