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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彦文杯)

发布于:2014-03-27 11:5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当爱已成往事

   
  腊月二十,我二哥从城里带回一台照相机,我们早早吃过晚饭挤在一个被窝,二哥告诉我这台照相机十分有能耐,只要“咔嚓”一下就能留住全家人幸福的时刻。

  我们对这个新东西都充满好奇,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让我们每个人都过过手瘾,二哥作为相机的主人隆重地向我们宣布轮流一个人使用一天,我看着大哥、三姐他们这儿拍拍,那儿拍拍,心里只能干着急。

   腊月二十五,我父亲打来电话说他过几天回来,与此同时,我如约得到了那台照相机。这天晚上,我摸着心爱的小东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是兴奋的结果。我早就想好了,从看见它的那天就想好了,我要让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坐在我们兄弟姐妹五个的中间,然后我们大声喊“茄子”,“咔嚓”一声,那是属于我们全家的欢乐。

  临近年关的几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从九点起就照到了人家的阳台,主事的妇女纷纷把家里的棉被搬到有阳光照耀的地方;上了年纪的老 人直接坐到自家院子里的藤椅上,穿着厚重的棉大衣,腿膝盖用破毯子盖着,闭上平日里那两只浑浊的眼睛,只露出皱纹深深的脸从早晒到晚。这天气阴的太久了, 是该要暖和了,在外务工的年轻夫妻双双把家回,平日里吊着鼻涕泡的孩子们这会儿可神气了,个个都穿着崭新的衣服洋气地出现在大小商店,这时候,他们手里可有大把的钱哩。有嫁娶过生的人家赶紧在这几天占着天时人和把事情给办了,大中午的,红烧肉大杂烩的香味溢满整个村子,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铛啷声和人们走家 串户的喧闹声响成一片。当然,串到我家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我母亲暂时无力理会这些事。

  住在我家前面的大头从外地赶回来过年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家放下扛在肩上的行李就直奔我家把父亲在桥头受伤的事转告了母亲,这对我们家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耗。大哥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除了我大嫂生孩子那次,这辈子没去过大医院,一些发烧感冒的小病都是靠强硬的身子骨扛过去,听到“医院”两个字他竟不知道怎么办,急得背着手在原地打转,三姐跺着脚哭红了鼻子,只有五弟自顾自地耍玩,他还不知道什么是伤呀。我母亲却特别冷静,她一边收拾灶前的碗筷,一边吩咐道:“老三,你先另外收拾一张床,家里这么多人两张床不够住啊,末了你把晚饭做好,招呼哥哥和弟弟们吃饭,你爸现在还不知道究竟伤得怎样,说不定还要住院,我要是回来晚的话你就把碗筷也洗了。”

  “老四,你跟我一块去你爸那,医生嘱咐什么好听个明白。”

   我们像失散的马驹子在母亲的引导下终于找到了方向,各自忙活起来。母亲拉着我赶紧出了门,我们边走边留意路的两边,希望遇上一辆两轮的摩托,可是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车辆经过,而且又是大过年的,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谁愿意为了几个钱,出来碰一鼻子的尘灰。突然,母亲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似的把手往大腿上一 拍,大叫一声“坏了”,“今天是你表姐大喜的日子,中午的时候你大舅还喊我晚上带你们一块过去吃饭呢,我一直没记起这事,老四,你快跑回家让你大哥务必去你大舅那一趟,钱和红纸放在床头柜里,我都用油纸袋包着哩!这礼节可不能没有啊,回头让人笑话,我先去你爸那,呆会你自己找来啊。”

  我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往家赶的二哥,急性子的三姐把事情全告诉了他,他焦急地问:“妈可带着钱去?”“没带啊。”见过大世面的二哥赶紧从他的皮夹里抽出一把的钱,塞进棉袄内侧的口袋,有点气恼地说:“看病咋能不带钱呢,这医院看病还要挂号呢,交不了钱,挂不了号,医生不给治,那咱爸可就有的受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抬起他的两条长腿,迈着大步,跨出了家门。

  我们找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正在诊察室里等待X光片的结果。小小的诊察室挤满了人,有患者也有陪同来的家属,这些患者大都和父亲情况差不多,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拉起了话。“我真是福大命大啊,幸好伤的是脚,要是闪着了腰,那我下半辈子可就完了。”

  “是啊,我们这年纪的人就怕伤筋动骨,这要是瘫了什么都干不了子女埋怨呀!”一个年纪比父亲略大一点儿的老汉接过父亲的话茬。

  “你还别看我到了这岁数身体可好着,我就是担一担谷子在前面走着,也没几个小伙子子能追得上哩。”

  “那你现在走两步看看。”老汉揶揄道。

  父亲脸红地指了指自己肿大的脚:“这不有特殊情况嘛。”

  “人呐,还是要服老啊。”

   父亲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见我和二哥靠在门边上,赶紧向旁人介绍,内容无非就是他的儿女怎样懂事能干。听众都象征性地点点头,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多赞同我父亲的话,多半是出于一种礼貌,我的父亲却认为这是一种别人对他儿女的肯定,越说越来了精神,仿佛忘记了他来这的初衷,疼痛都不见了。

  医生的出现暂停了父亲的“演讲”,所有的病人都开始关心自己的病情来,医生把父亲的片子夹在医用台子上,用笔指着他脚伤的位置详细向他讲解着,他一直认真地点着头。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们了解到他左脚轻度错位,右脚脚底板严重裂开,至少需要调养三个月才能下地干活。

  “老二,老四,你们来这干啥呢?你们都不在,老五一个人在家怕呀!”父亲忽然顾念起家里。

  “爸,我和老四是来给你交看病的钱哩,老五有三妹照顾着,甭怕。”

   “唉,哪要你交什么钱哩,我包里有钱啊!”说着,他指了指脚下那个黑色的提包,那是父亲刚出去谋生计的时候买的,油亮的黑色已经退成了铁灰色,两边提拎的带子已经断了一条,他自己又给缝了一条上去,只是白色的线看起来特别扎眼。我这才注意到父亲的变化,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少数几根带着麻色,沾满铁锈的 裤子破了几个窟窿,瘦削的脸上露出一口松动的假牙,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工地下完工。天知道父亲为了省下打车的钱,却把更多的钱送医院来了。父亲弯着腰从包里翻出一把皱巴巴的钱塞进二哥的手里。

  医生给父亲打完石膏后嘱咐他回家休息,过几天再来换药,二哥背着他出了医院大门,我和母亲在门口拦了一辆面包车。

   从医院回来,父亲可没那么“嚣张”了,一千五百多块钱啊,他能打几回车啊,可是谁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二哥把他背到三姐铺好的床上,我们都站在床前看着父亲,母亲帮父亲脱掉外面的脏裤子,从柜子里找出双人枕头,把它折叠起来搁在父亲的脚下,他却不听母亲的使唤,侧过身子曲起脚,拉过白底红格子的被褥蒙头大睡。

  “爸,你就听妈的话,把脚搁在枕头上吧,医生说了睡觉的时候脚的位置一定要高于肩,这样才恢复得快,我和老四都听清楚了哩。”二哥焦急地说。

  父亲仍然不做声,似乎没听见我们的恳求。母亲叹了口气,到灶前把三姐做的饭菜又重新热过。

   吃饭的时候,母亲牙疼早早地上了床,我看见她一只手捂着脸背转身,不知道是不是在哭。唉,她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从进这个家门起就开始操磨,为公公婆 婆操磨,为父亲操磨,为儿女操磨,这几年把她的身体都累垮了。父亲不在家的这几年,她把自己变成个强悍人,即使有再大的苦痛也不向别人诉说,翻地、播种、 收割的活都自己一个人干,遇上实在干不动的活儿就和别人换着做,一点儿也不耽误庄稼。除此之外,她还要张罗一家人的嘴,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有点营养可不行。她从沿街而过的小贩子那里一口气买回来十只半大的母鸡,经过母亲的精心喂养,我们不但天天能吃上新鲜的鸡蛋,而且还变着花样吃。每天天刚明听到 母鸡“咯咯”的声音,五弟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跳下来,到鸡窝里捡起那只温热的蛋,在顶上戳一个小口,仰起小嘴“啾啾”地允吸。有些刚生产完需要土鸡蛋的人家也会找母亲买几个蛋,这样家里就增加了几个盐钱。可她却摊上个老实的父亲,在乡下,老实人总受欺负,母亲跟着父亲不知道受了多少窝囊气,他总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心态以礼让人,俩人不知道为这样的事吵过多少次。如今,父亲的脚又受了伤,不但不能帮着干活,而且还不知道要跑几趟的医院呢,这怎能叫她心里不苦啊?

  半夜我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父亲的呻吟声,大概是药物起作用绷得他难受。突然,他哑着嗓音喊母亲的名字,母亲赶紧溜下床把尿盆拿到他的房间,原来父亲是要解大号。这可怎么办?他的脚可不能下地啊,顿时一家人都陷入僵局。父亲让我和三姐回屋继续睡觉,二哥把他背到尿盆前时,母亲已经把门关上了,父亲两只脚跪在尿盆的两侧,借膝盖的力勉强支撑住身体,母亲帮他脱掉裤子,就这样解决了他的大事。这以后,母亲不敢再让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睡着,搬到了隔壁和父亲躺一个被窝。

  第二天,大哥一回来就看见父亲两只打着石膏的脚,竟一下子蹲在父亲的床前哭开了,木讷的大哥还以为父亲的脚残了呢,这以后兄弟姐妹五个的生活怎么过呀?想到这,他哭得更伤心了。提着热水瓶拿着药的母亲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赶紧把大哥拉到一边,“你 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你爸这脚上的是石膏要过两个月才能拆,再调养几个月就能和以前一样了,这大过年的你哭哭啼啼像什么话。”大哥一听匆匆拉过袖子胡乱地抹脸上的泪,尴尬地笑了。

  这几天来看望父亲的人有不少,许多都是由于好奇来看个究竟的,我父亲是个老实的勤快人,见到谁都热情地打招呼,一双手也闲不住,叮叮当当地总能找着活干。他们心里想着:怪不得这些天没看见我父亲的人影,原来是躺床上动不了。这天晚上我叔叔带着水果和营养品来我家了,三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就出去了。这是父亲唯一的兄弟,家里的老人过辈后,父亲又当长兄又当父,在弟弟妹妹心中有一定的威望,两家来往也比较密切。父亲转过身瞥了他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叔叔握着他的手说:“大哥,你可不能倒下啊,家里还有这么多娃娃该怎么办呀?”这句话直接戳中了我父亲的痛处,内心像狂潮一般翻滚,他开始扳着手指头盘算他的孩子们今后的路。

  是啊,我要倒下了,孩子们该怎么办啊?老大尽管有一身的力气,可脑子不好使,小学没读完就跑回了家,前两年给他娶了个老婆,还生下一孩子,这木头人竟让她在眼皮子底下跟别人跑了,还把孩子也带走了。后来也不是没找人给他介绍, 只是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谁还愿意跟着他。老二虽比他哥活络一些,但也没读过多少书,这两年一直在外面漂着,过两年也该给他娶个媳妇了。老三最懂事,整天跟着她妈忙上忙下,村里人常夸她哩,她已经十六岁了,该是打扮的年龄,不然以后瞅不上好婆家,他知道她自尊心强着呢。老四是块读书的料,那面被烟熏黑的墙 上贴满了他从学校拿回来的大小奖状,可不能误了他的前途呀,祖辈几代都没出个大学生,他以后要是考上了好大学,咱家的风水可就转起来了。老五这小家伙也是个聪明的娃,见到熟悉的大人就亲热地抹人家一脸口水,明年也该上幼儿园了。重要的是他年纪小,需要各种各样的营养,说到底家里到处都紧用钱啊,如果我这个顶梁柱倒下了,那这个家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了。不,我不能倒下,我要迎着生活的风浪继续扬帆起航。

  这会儿母亲正在灶前打鸡蛋,撒葱花,不多时一碗香喷喷的煎蛋就摆在“客人”的面前。叔叔接过递上来的点心犹豫了一下,从旁边拿过一个干净的碗,准备把自己碗里的倒一部分出来,他断定他的侄子侄女们还没有吃。母亲赶紧阻止了他,嗔怪道:“他们都吃过了,你就放心吃吧,锅里还有呢,要不够我再给你添一碗,到我这里还客气什么呢?”,这一看才发现二哥他们一下子都不见了,就连平时最喜欢嚷嚷的五弟也不在家,其实母亲早就使眼色让三姐带着他跑远玩去了。见母亲如此倔强,叔叔也不好再说什么,端起 碗尝了几口就摆摆手说饱了,他站起身对母亲说了一些宽慰的话,推着她收下看望病人的东西后就骑着他的电动车走了。三姐老远就看见叔叔的车出了家门,赶紧带着五弟回了家,玩得满脸汗水的五弟高兴地往母亲怀里钻,小嘴微微地翘起,母亲从桌子上端起热腾腾的煎蛋小心地喂给他,我们都清楚锅里根本就没有的剩,五弟嘴里嚼的正是叔叔刚才没吃完的煎蛋。

  叔叔的话一直盘旋在父亲的脑子里,他激动的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他现在想要急切地和母亲分享他的新想法。他伸过手去摸母亲的脸,母亲闻到一股尿骚味条件反射般地拉高了被子,父亲恼火地推了她一把,唉,打这脚受伤以后,家里就没有什么生气,孩子们都不愿意理他啊,过两天又要换药了,这脚到底要折腾这家人到什么时候啊。想着母亲每天任劳任怨地给他端茶送水倒屎倒尿,他忽然鼻子一抽,轻轻地抱住了母亲,母亲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过分,强悍的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深情相拥着流下无声的泪……

  一大早女人们就在自家池子里宰杀鸡鸭、清洗家具、做年夜饭,里里外外忙活不停,淘气的孩子则负责把冬天腌的咸鸭蛋放进锅里煮。家家户户的门上帖着大红对子,窗户上贴着窗花,桌子上摆满了糖果、花生、瓜子。到了晚上,爆竹噼里啪啦地震天响,烟花在灰蒙蒙的空中肆意绽放,孩子们在地上欢闹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二氧化硫的刺激性气味,所有的这一切都宣告着过年了,许多人劳苦了一整年就为了在这几天享享清福。

  母亲做了各式各样的菜,父亲的心情也随着节日的气氛有所好转,他正坐在椅子上指导着大哥拜年,二哥点燃一挂爆竹后,我们就围在一张方桌上团圆。父母亲坐在主位,三姐和五弟坐副位,大哥坐在母亲左侧,我和二哥坐在父亲右侧。母亲为父亲倒了一小杯白酒,又添了一碟花生米,父亲为母亲的体贴而感动,平时母亲都不让他喝哩。我们举起饮料杯,大哥、二哥和父亲举起白酒杯互相说些吉利话后一饮而尽。父亲招呼大家吃菜,他夹了块肉骨头努力好几次就是咬不动正准备放我碗里时,我下意识地把碗往旁边一挪,那块肉骨头直接掉在了地上让家里的大黑狗吃了个精光。我面红耳赤地等待父亲的责备,他叹了口气,颓丧地说:“你们谁都嫌弃我啊,当初我和你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的时候,我们嫌弃过谁?我还没出什么大毛病呢,这以后真要干不动了还指不定会怎样呢。”母亲拉过正在气头上的父亲,陪笑着说:“你这是干嘛,和孩子动什么气呢?老四也是为你好啊,吃骨头长骨头啊,平时你都不舍得吃,再说你就这样一声不响地放人家碗里把孩子吓着……”

  晚饭结束后,父亲和母亲开始商量着给我们包红包,不论里面钱有多少,他每年都会给,按照母亲的说法即使再困难也要尊重礼节。可是今年除了五弟,我们谁也没要他的红包,我们再清楚不过家里的情况了,前几天,父亲才刚去医院换了药,花了一千多啊,按照医生的吩咐,正月初八的时候又要去换,我们怎能不理解他们的苦呢?

  一年一度的欢乐气氛还萦绕在村庄,我走进二哥的房间,看见桌子上那台相机落下了薄薄的一层灰,我用袖子轻轻的把它揩掉,自从父亲的脚受伤以后,谁还有心思关心它,好像把它完全忘了。父亲的受伤就是我们全家的灾难,在他面前,我们不敢笑,不敢大声哭,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刺激他,我们需要他,所以我只能打消心中的 念头。

  生命中缺乏劳动就好似空气中没有了氧气。父亲再也忍受不了一日三餐都要人照料的苦,他一只手端一只矮凳,用它代替脚一前一后的配 合行走,每挪动一次就必须抬一下不受力的脚。他反复试了好几次,觉得这招可行。他开始帮着家里做些小事,烧水,煮饭,捡菜,忙得不亦乐乎,几天下来,造成的唯一结果是他的脚踝处再次肿大了,几个脚丫子也胀成紫黑色,又得回床上躺着。这些天他通过观察就是想不通一个理:为什么有些人一年到头在家闲着同样能吃个饱饭,而他这样一辈子勤勤恳恳,认真对待生活的人却得不到上天的垂爱,落到了这步田地。

  年后下了几场大雨,乡间的小桥被泛滥的河水淹没了,只看得见白色的石面,偶尔有一两只出来解闷的鱼跳出水面,跳到河岸边,跳进草丛里。村里几个吊着鼻涕泡的孩子已经等在这里多时了,他们期待跳出一只 该死的大鱼成为他们的午餐。鱼跟这帮孩子杠上了,死活不出来,一些大个的孩子已经不耐烦的回家了。中饭的时间到了,一些妇女惯性地站在自家门口扯着嗓子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孩子们只好作罢,纷纷垂头丧气回了家。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我们的五弟,他大清早就来这,等了一上午也没看到一条鱼的影子,莫不是这鱼都藏起来了,他决心一定要等它出来。说来也巧,那帮孩子走了没多久一条大鱼就急急地从水里跳出来,跳到五弟对面的草丛里。五弟的兴奋溢于言表,他赶紧脱下鞋袜,挽起裤脚,赤着脚淌到对面,抱起了那只大张着嘴呼气的鲫鱼,又淌到对面捡起鞋袜匆匆跑回了家。

  我们刚想出去找五弟回家吃饭,他却自己跑回来了,他一进家门就大喊“妈妈,妈妈”,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有洗洁精的泡沫,一眼就看到了五弟冻得通红的脚。“妈妈,你看,我抓到 了一只大鱼,你快给我养起来,我想晚上炖给爸爸吃,他们都说吃鱼长骨头。”五弟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嗯”母亲哽咽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把抱起赤着脚的五弟,用手捂着他的脚,我们看到她的眼睛湿润了。我把那条大鲫鱼放进一个水盆里养着,三姐端来冒着热气的洗脚水,热水一泡五弟的脚更红了,母亲细心地 帮他把沾着污泥的脚丫子洗干净。我们认识到不光我们长大了,亲爱的五弟也长大了。

  元宵节晚上,二哥拿出下午买的火车票,向我们宣告了他即将北上的消息。全家笼罩在离别前的忧伤中,母亲不顾二哥的阻挠坚持要帮二哥收拾行李,她把二哥四季要穿的衣服都扔在床上,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行李箱,不知道在整理第几件的时候,我看到这个倔强的女人流下了热辣辣的泪,她大概是想起她宝贝儿子的许多事迹。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敬爱的二哥就要离开我们奔向他的理想之都去了,我多么为他感到高兴。临走的那天晚上,我们又挤在一个被窝里聊着说不完的话题。快天明的时候,二哥问我新年有什么愿望,我想起了那台照相机,想起了二哥的话“只要‘咔嚓’一下就能留住全家人幸福的时刻”。

  “你听,外面在下雪。”二哥忽然说。

  “你怎么知道?”

  二哥没有回答,我们清晰地听见隔壁房里传来父亲轻微的呻吟声,父亲的脚又疼了,这是他自作主张提前下地造成的的后果,只要天气恶劣他的脚就开始犯病。

   第二天地上果然有积雪,雪不时从光秃秃的枝桠上簌簌地掉下来,二哥已经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他把心爱的照相机送给了我,并且向父亲提出照一张全家福的请求。天啊,原来二哥已经知道了,一股暖流从胸腔漫到嗓子眼,我充满感激地看着他涌出了两行热泪。二哥拿把扫帚拉着我在门前的大樟树下扫出一小块空地,摆上一张凳子,父亲和母亲坐在凳子上,手放在腿上,大哥挺着胸膛站在父亲后侧,三姐牵着五弟的手站在母亲后侧,二哥手搭着我的肩站在中间。我的小学同学明明担当了照相的重任,他说“开始”,我们全家大喊“茄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们匆匆去照相馆洗了三张照片,一张给二哥带到外面,一张放在父母亲床头柜的相框里,还有一张我自己留着。看着二哥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想起来了朱自清写的《背影》里父亲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二哥虽然只比我大五岁,但在我的心里他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对于我来说,他是兄亦是友,没有人比他让我感觉更温暖。

  我热泪盈眶地看着可爱的一家人,所有的辛酸苦痛都消逝远去,能有什么比看到一家人平平安安更觉得满足呢?前行的道路充满困境与纷扰,只有扬起航帆迎着风浪披荆斩棘,才能到达幸福的彼岸。亲爱的人,等着吧!你瞧,太阳又出来了。

  联系电话:15179859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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