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南屋的阿妈（彦文杯）

　　一

 

　　现在已经是平安夜的后半夜了，从上半夜就在打转的雪花，还在这山前的小村落里随风转着，西北风游离在这村落里，不时发出些响声；除了此时顽皮的雪花随它跑，似乎都在沉睡着。

 

　　租住在村落小院南屋的阿妈却已经起身，白炽灯发出来的淡黄色的光线透过窗子，映着窗外的雪。

 

　　随着一阵阵咳嗽，阿妈轻手轻脚起了身，重新给躺在床上的阿爸盖了盖被子；阿妈打了盆水，随便地抹了把脸，向怀里揣了个干馒头，便要抱起她的钱匣子向外走。

 

　　“昨晚，不是下雪了吗，今天就不要去了吧？”咳嗽过后，依然躺在床上的阿爸哀求着说。

 

　　阿妈是个苦命的女人。

 

　　早些年，阿爸和阿妈的老家，是个穷苦的地方，自小，两个人就情投意合；情窦初开的时候，两人也是两情相悦。

 

　　阿爸早年无父无母，随奶奶相依为命，生活十分艰苦；阿妈父母双全，兄妹两人，家庭贫苦，但还算将就。阿妈的哥哥，相貌丑陋，或有点呆痴，早已过了婚娶年龄，终也未能博得媒妁之言。

 

　　为继承家族香火，阿妈的父母将尚未成年的阿妈许配给了李家，只为换取李家的姑娘而成全儿子的终身。

 

　　阿妈是个刚烈的女人。因不愿顺从，而与阿爸私奔；李家大闹，阿爸的奶奶和阿妈的父母均因这次事件影响，几年内先后离开人世。阿爸和阿妈被李家抓回来之后，李家就扬言如果阿妈胆敢再跑，阿妈的哥哥也吃不了好果子。

 

　　又过了几年以后，阿妈的李家老公就因病死了，唯独给阿妈留下的就是两个孩子；没多久，阿妈和两个孩子就因李家老爷续弦而被赶了出来。

 

　　之后的几十年，阿爸就担当起了照顾阿妈娘几个的责任；阿爸一直未娶，就这样，阿妈和她的孩子的生活逐渐好转，随后，孩子们成人，有了自己优越的生活，阿妈也算是苦尽甘来。直到前年，阿爸意外受伤，再加上多年来的劳累，偏瘫在了床上。阿妈在儿女扬言“断绝母子、母女关系”的反对下，亦然和阿爸搬到了一块，担当起了照顾阿爸的责任。阿妈原本就没过几天的优越生活，就又与之无关了。

 

　　阿妈的子女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只要阿妈不搬过去，他们愿意出钱送他去养老院；阿妈好强了一辈子，在阿爸那么需要钱拿药的时候，终也没有向她的子女们妥协。阿妈又拾起了她的“老手艺”，起早贪黑贩卖水果和蔬菜，只为给阿爸多赞两个药钱。

 

　　“没事的，你就不要动弹了……天亮了，房东老太太会帮忙给你倒壶热水的。”

 

　　阿妈边说，边抱起钱匣子，出了门；蹬起三轮车，慢慢地消失在了村落黑沉沉的小巷里。空中顽皮的雪花，应该看得分明。

 

　　大道上，泛黄的霓虹灯映着雪白的路；平日里，时有在路口等候的出租车，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早被撵化了的雪，结起了冰，阿妈的三轮车犹如阿妈本人在人生的路上一样小心翼翼地滑着。其实这个时间，在蔬菜水果批发市场上很多人像阿妈一样早已经起来了。

 

　　在这个海滨城市，向来不是很冷，今年的今天似乎格外的冷，或许因为有风的原因吧。阿妈早已习惯了这种天气的气温，冷反而踏实、爽快，仿佛正迎合了她全身早已冻僵了的肌肉。

 

　　阿妈骑着车正是专注，忽然眼前一块灰物让她吃了一惊，那明明是一只已经丧命的猫，一只被车轮碾过身体的猫，在路中间横着，血洒在雪地里，让阿妈从心底里发冷。两手下意识僵硬的一拐把，车险些滑到路边去。

 

　　时间尚早，但蔬菜水果批发市场上的人已经开始涌动，有像阿妈一样批发蔬菜做买卖的人，有菜馆酒店批发采购的人，也有图吃个新鲜和便宜老早起来晨练顺道买菜的人。从远处拉来蔬菜的车主们还没应完这家，就要扭头回应那家，但也多有常来常往的旧识，就犹如阿妈这个的主顾。

 

　　“你这还缺两块呢！”

 

　　“两块钱，好几百块钱的货，这零头你还计较。”

 

　　“我这一天这一车菜才能挣多少个两块钱呀！”

 

　　其实像这样的场面，在这个市场还是不少见的；即便是在这样的一个海边城市，在2014年的今天。阿妈将车主给她的两块钱连同剩下的放进贴身口袋里。阿妈定眼看他只觉得怪怪的，他的两眼像是直盯盯地盯着她的口袋，还有市场上徘徊的人，总有那么一些人让她感觉，他们在盯着她的口袋，真定眼再看的时候，却也没再看出什么别的。

 

　　车主转身应着别的主顾，也不再理会阿妈了。或者阿妈根本就没有听到车主的理会，或者她并不答应。阿妈的精神似乎只专注在了她这车菜上，这车菜仿佛就是阿爸今天的药，别的事情，也就都忽略了。

 

　　太阳也出来了，阿妈也已经将她收获的“幸福”带回了小村落街头蔬菜零售市场上。

 

　　二

 

　　这个街头的菜市场，规模不大，也就一百来米长的那么一段；能到这边来买菜的，多是周边的住户，因周边企业较多，销量还是很可观的。阿妈忙活这一天，也时常挣个一二百块钱，时间久了，也就有人时常照顾她的生意，三毛五毛的零头，也不再要了。

 

　　这一天下来，阿妈一般三个小时回趟家，一是给阿爸准备吃的，二是给阿爸挪动挪动身子，喂阿爸吃药。阿爸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未大小便失禁，所以，这也给阿妈减轻了些负担。

 

　　这天，或许是圣诞节的缘由，阿妈的水果和菜格外有人照顾，所以挺早，就所剩不多了，剩了些扒下来的碎菜和几个有伤的水果，也就不打算再卖了。收拾摊子推三轮车就打算提前回家了。

 

　　阿妈心里惦记着家里的阿爸，也就没急于一时整理钱匣子里的零钱，像往常一下顺手将钱匣子放在了三轮车的前座后边。

 

　　“大娘，这是要走呀，没有水果了？”一个小伙子问。

 

　　“没剩几个了，也都不是很好了。”

 

　　小伙子却硬是让阿妈下来给看看，挑几个。然而，看过之后，小伙子没有买便离开了。

 

　　阿妈转身上车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钱匣子没有了。那里边是今天卖水果和菜挣的钱，还有找零的钱，大约有四五百块。

 

　　阿妈四处看着周围的人，一腚坐在雪地里，痛哭失声。周围很多人，阿妈也是慌了神。

 

　　“他阿妈，你先起来吧。”

 

　　阿妈痛哭之后，还是平静地起了身，因为她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阿爸。

 

　　阿妈拍打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雪迹，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推着三轮车走了。

 

　　阿妈进门前，再一次拍打了一次自己的衣服，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痕，徘徊观望了一会，忽然手脚有些发凉，踉踉跄跄地进了屋。

 

　　“他阿妈，我今天包的水饺，给你们一碗尝尝。”房东老太太这个时候过来。

 

　　房东老太太今年有七十多了，算起来，阿妈的阿妈如果在世，应该也是这个年龄，阿妈从房东老太太手里接过水饺，眼眶里一下子涌出了泪。

 

　　房东老太太似乎看出了阿妈的委屈，转身回去了。阿妈看着房东老太太的离去的身影，抹了把眼泪微笑着端着水饺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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