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乡情)

　　初见阿雅在一个冬至的下午，那一年我上初三。

　　那天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秋衣秋裤，怀里抱着一个半旧的布包瑟缩在墙角，惊恐的双眸像只落入虎口的小鹿，脑后拖着一根长长的马尾。当我绕开门口烤着火炉的众人，偷偷地站在她的窗口递给她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山芋时，她的眼神是难以置信的。也就在愣了两秒的功夫，还是接了过去狼吐虎咽。

　　也许就是那一刻，她便记住了我，仅仅因为一个山芋。

　　我是住校生，又因为中考即将到来，所以很少回家。

　　关于阿雅的一些事情都是陆续从别人口中得知。但我知道阿雅是村里陈老二花五千元大价钱买的媳妇。后来我还知道阿雅仅比我大三岁，再后来又知道阿雅是在读高中生，利用周日出来打短工，被人家骗的。

　　在那个寒冬不给她食物，扒掉阿雅衣服的陈家人，只为逼她就范。

　　年关将至，再次见到阿雅是在她的婚礼上，应该说是在陈老二的婚礼上，那个婚礼在阿雅的心里是不承认的。

　　一身大红的新娘装裹着一脸凄楚在一群闹洞房人中被推来桑去。阿雅看见站在人群外的我时，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是哀怨，是绝望，还夹带着一丝求助。那也是我至今也不敢直视的目光。

　　一厢情愿的祝福中！那不是嫁衣！不是婚礼！那是一幅镣铐，是对人性罪恶的嘲笑。她身旁陈老二幸福地笑着，我觉得那是猥琐。当时搜遍脑海就想到这个词，然后我逃也似的匆匆地离开。

　　那一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阿雅站在我宿舍的床边不停地流泪，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只记得她离开时大声喊我的名字。

　　梦醒后，我觉得只是一个梦也没有放在心上，再说了，我们也就照过两次面，连话都没有说过。

　　转年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在家听到我妈和邻居聊天中说道，阿雅逃走被抓了回。，陈老二没有舍得打，陈大打了几下也只是教训了一下，看在她已怀孕的份上。

　　晚饭后我晃悠到陈老二家前面的场上。很多人在那里唠家常，阿雅和陈三妹也在其中。我出于礼貌和她们打了招呼。阿雅躲过别人的目光不停地偷看我。过会她对陈三妹说，有点冷，三妹回家给她拿衣服去了。

　　这时阿雅让我跟她一起到场边上看那棵正盛开的桃花。娇艳的桃花映着阿雅憔悴的面容，眼里尽是绝望。她请我给她寄封信，我当时听了心跳立马加快，这要是给陈家人知道那还了得，但是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她说她会把信放在我家门缝里，我上学的时候寄了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在门缝里拿走了所谓的信，就是两张课本的封面，字写在另一面。

　　看称呼，一张寄给阿雅的父母，一张寄给一个男孩子吧。从信中我知道阿雅的全名叫周天雅，而且孩子不是陈老二的，我记得她的家乡在四川，地名很长，再后来也就忘她家的地名了。这些都是我跟阿雅的秘密，不能说，我也不敢说。

　　那一天中午时，我在学校旁边的邮局寄出阿雅的希望，她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

　　由于我忙于迎接中考，一直都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信我寄走了。

　　也许阿雅等得太久了，想早一点争推命运的枷锁，想把孩子生在爱人的身边。

　　终于我的中考结束了。那时正值农忙时节，回家第二天早上大雨便开始倾盆，我躺在床上补觉。

　　我妈从打谷场上回来，一边为没有收完的麦子发愁，一边盼着雨早点停。

　　接着又轻声说道，回家路上看到一个女的冒着雨钻进了桑树地也没有带雨具，看着像是陈老二的媳妇。我迷迷糊糊中，一个机灵。

　　我说，妈这事你告诉别人了没有？

　　我妈说，没有。

　　我又说，妈你觉得陈老二能配上阿雅吗？

　　我妈说，他比她爸年纪都大，造什么孽！

　　我接着说，但愿这次阿雅能顺利逃脱。

　　我妈白了我一眼，不要多管闲事，转身走了出去。

　　等我中午起床时，陈家媳妇逃走的消息已经在村里蔓延开来，他们冒着雨开始又一轮马不停蹄地寻找。

　　傍晚大雨转为细雨濛濛，大河小沟都满满的，水流声充耳不绝。

　　直到我临睡前，都没有听到阿雅被找到的消息，我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幻想着阿雅或许已经坐上回家列车的情景。

　　就在第二天我吃过午饭时传来了阿雅淹死的消息，阿雅在离村子几里路的一个河流的转弯处被找到了。

　　听说好几个人才打捞上来，怀了孕的阿雅身体都发涨了，睁着双眼，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似微笑似嘲讽。

　　阿雅被葬在了村子南面的山坡上，下葬那天陈老二哭的撕心裂肺。

　　一个半月后，阿雅的家人在派出所人的带领下到了陈家。

　　那时阿雅的坟头已经绿草丛生了，本着入土为安的观念他们没有带走阿雅。

　　可是，阿雅永远也不会知道！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也是她念念不忘的恋人，把她的人生亲手葬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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