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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乡情)

发布于:2014-06-09 17:4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闲文

  很小的时候,娘经常把她的经历当故事讲给我听。

  娘和大舅小舅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三,他们各有一个娘。都是在不大的时候娘去世的,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姥爷,好吃懒做,嗜好抽大烟,把一个还算旺门的家抽败了,也无心管暇孩子,三个无娘的孩子就像孤儿一样相依为命。大舅十二岁就卖给了一个地主家当小孩(就是伺候人的),娘十岁就卖给了一个妓院干零活(实际就是熏陶她),小舅由于太小,没有卖出去。大舅在地主家干了不多日子,地主家的一条狗咬他,他用柴刀不小心把狗砍死了,地主就要抓他给狗陪葬,吓得他连夜爬墙跑了,一直不见音信。这年年底,娘的姥娘到妓院把娘赎了回去,一直养到嫁给死了老婆的父亲。

  娘比我父亲小八岁,十六岁时,还是个孩子的她就生了我的大姐,当时大爷家、三大爷家与父亲住在一起。二大爷当兵在战场,我父亲是老四,所以一直没有自主权,刚有了孩子的娘,也要干着家里最重的活,推磨担水。那时的娘很幼稚,单纯,像个小超巴(傻的意思)。有时家里丢了东西的时候娘就是罪魁祸首,娘无论怎么辩白和解释,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随后还会引来她婆婆我奶奶的一顿臭骂。十八岁那年,应该是花季的时候,生了我哥哥。生了个男孩,我奶奶对娘有所收敛,但是一直没有生育的二大娘却妒意大发,故意刁难我娘。有一次,她自己卖了豆子,把豆粒故意撒了一路直到门口,回家说我娘去卖的。我娘不承认,她就指着路上的豆粒一直指到我娘屋里,我娘百口难辨。糊涂的父亲硬是很打了娘一顿,我大娘过来才劝开。

  自从诸城解放,大爷和三大爷分开住了,娘的身心稍微有点保护了,但是分居后,我家里一贫如洗。娘就带着大姐和哥哥到坡里挖野菜回家吃,姐姐领着哥哥玩,很多次差点掉进枯井里,回家时,哥哥睡了,娘就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挎着篮子,姐姐累的跟在后边哭。

  娘很要强,也很要面子,虽然日子累,但她从不丧气和哭泣,也不求别人施舍。记得二姐说起,她十岁那年的一天,看见三大娘家(就是原来的二大娘,二大爷牺牲在战场后,她就和三大爷结合了)包的股扎(就是水饺),心里很馋,但又怕三大娘不给吃,就回家背着一岁多点的小姐去了,到了那里,看见三大爷两口子正和大队里的几个干部喝酒吃着水饺,小姐见了水饺馋得就伸着手要吃,二姐心里想,二大娘给小姐吃时,也会给自己个吃。二大娘阴沉着脸,眼没睁头没抬,大队里一个干部说,快给孩子个股扎吃吧,二大娘把筷子狠狠一摔,把小姐吓哭了。小姐的哭声被娘听到了,娘过来把二姐打了一巴掌,抱过小姐,拖着二姐就回家了,回家后,娘抱着小姐搂着二姐娘仨哭起来。二姐看见娘哭,就一个劲地和娘赔不是,说以后不馋了。二姐越说,娘哭得越厉害。

  娘很善良,也很大度,虽然自己受着苦,但她从来不埋怨别人,也不记恨谁。在我们家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一个军官打听到了我家,见了我娘,两人相互叫着乳名,惊喜得热泪盈眶拥抱在一起,他就是失散二十多年的大舅,大舅从地主家跑出来,跑到一个老太太家,跪在地下一个劲地求她救救命,老太太最后把他藏在了水瓮里,才躲过一劫,他逃出后就投奔了队伍。

  这一年,小舅也去当了兵,苦命的兄妹三终于又联系上了。

  以后的日子里,身在杭州的大舅不断地给我家邮寄吃的穿的花的,我父亲没当兵穿了一辈子的军装,娘把大舅寄来的好吃的总是左邻右舍的分分,甚至我们姐妹们都不如别人吃得多,就连三大娘家里也经常吃到大舅寄来的饼干和面包。

  有了大舅,父亲也很少打娘了,三大娘也不那么嚣张了,奶奶也不那么跋扈了,日子虽然还是不宽裕,但是娘精神多了,因为大舅和小舅不断地来信,汇钱,给了家经济的帮助,给了她精神上的依靠,这一年有了我。

  娘哺乳着我,也没耽误生产队里的活,有时候,我爬在地上,弄的满嘴是土,更甚是把尿拌拉成泥吃,有次竟把自己拉的屎抹了一腮帮子。从此,娘不敢把我自己扔在一边了,喂完奶就让十二岁的三姐背着我玩。

  我一生日多,大姐也有了孩子,娘就抱着我,拎着小米鸡蛋的去了大姐家。虽然自己坐月子吃不上喝不上营养的东西,但是她给了女儿最大的补给。伺候了大姐一个月子,我却很少吃到大姐家里的好吃的。

  娘很慈爱,也很严格,虽然她没有文化,但期盼望子成龙。我小时候很调皮,也喜欢冒险,常让娘一颗心悬着。一个夏天,我和小伙伴拿青蛙玩,一不小心陷入湾里,可把娘吓坏了,从此就把我弄学校里去了,她找了个学校做饭的活,形影不离地看着我。我那时不懂娘的用心良苦,总是不爱学习,调皮捣蛋,惹得老师不断地找我娘,娘回家后给我抹着脸上的鼻涕,语重心长地开导我,讲她小时候想念书想的流泪,大舅看地主羔子学字而被狗发现的故事,一面说,一面不由自主地拭泪。看见娘哭我就想哭,但娘很少哭,我给娘擦了擦泪,娘给我擦了擦泪。

  二十多岁的哥哥那时就懂事了,见家里粮食总不够吃的,这时的大舅小舅都成家有儿女,很少再帮我家了。就在生产队里散工时偷一些粮食回家,被娘发现了,娘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还骂了哥哥,逼着哥哥送回去。

  哥哥,姐姐陆续成了家,家里只剩下了我和小姐,小姐整天在婆家,等着结婚。我看到家里工分一直挣不多。就不想上学了,娘就用指头指着我的额头说我傻,说有她和父亲在,用不着我挂牵家,还去借钱给我做新衣服,说要像个学生样。

  每次放学回家,看到年迈的父母腰酸腿痛还忍耐着的样子,我心里就一直自责自己,虽然他们表现的都是笑容,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一年我终于决定回家,挑起了家里这副担子。

  为了我不上学,娘和我赌了很长时间的气,听说我喜欢写文章时,就鼓励我好好写,说有机会写一写她和大舅和小舅的故事。

  那年我去桂林改稿,娘乐得逢人就说她儿子会写小说,去桂林改稿了,还拿出我从桂林捎回来的广西省粮票显摆。

  从我不上学了,我发现娘开始省吃俭用,格外爱攒钱,逢人就让人家打捞着给我说媳妇。

  我十八岁,还真物色了一个媳妇,可把娘滋晕了,当年就结婚,过年就生女儿,娘抱着孙女那个乐,乐极生悲,接着就挨了罚(违反省计划生育条例)。刚刚享受到一丝快乐的娘,又陷入了巨大的磨难中。这一年,娘苍老了许多,腿肚子也肿了起来,但她不舍得花钱去医院检查,最后经不过我和姐姐们的劝,就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发现是高血压,可能引起脑血栓,要求住院。但娘就是不听,说身体杠杠的有什么病,就自己步行着要回家。

  时隔不到一年的一天,娘在院子里用簸箕簸着粮食,簸箕突然掉在地下,手颤抖起来,人也倒了,嘴也开始歪斜了。我急忙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背起娘就去了医院。

  诊断是高血压引起脑血栓,住院治疗住了一个月,没有康复,从此,娘再也没有站起来。

  整整四年,娘躺在炕上,有时望着窗外发呆;有时蒙着被子大哭;有时没有理智的大叫;我看到娘这个样子,心里好酸,好苦,好难受;看着她可怜巴巴眼睛,我真想和她说,娘,要是能替你的话,我替你。她给我一丝苦笑,问我,娜儿好吗?我点着头,握紧她的手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皱纹里永远写不完的故事。

  四年后,娘走了,如释地走了,如同洁白的云,还在一飘几回头。娘啊,儿子有再多的依恋,也留不住您;有再多的思念也唤不回来您,有再多的感恩,也没机会回报您了。娘啊,儿子怀念您。

作者:刘松刚
电话:13791876228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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