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林（乡情）

　　我们的村庄，在狭长田坝间的小河边。村庄周围、道路两旁全是甘蔗田，家家户户栽种甜蜜与希望。

　　甘蔗长到一二尺高时，像绿色的绸缎铺在田间，清风亲吻，缥缈起伏，绿意怏然。此时正是施肥的大好时期，把几种甘蔗生长需要的化肥混合拌好，我在前面用银亮的锄头在甘蔗根旁除草挖洞，妻子在后面抓一把化肥放进洞中，脚扒泥土盖上。

　　有时，妻子站在我旁边催我“快点——”我弓腰忙得脸红筋账，浑身湿透，微笑着不停地往前赶，满足她的期待。

　　施好肥，天不下雨，把抽水机扛到河边抽水灌溉，哗哗的流水像脱缰的野马，在田间横冲直撞，吓得那些叫不出名的小昆虫惊慌地逃跑。长翅的飞了，没翅的在叶片间跳跃躲藏。弯腰低头倾听，千株万苗吃水的“啧啧——”响声清晰悦耳，此起彼伏，水面上不停地冒出白色的气泡，折射着太阳七彩的光辉。

　　喝足了水吃饱了肥的苗棵使足了劲风长，一个昼夜一寸多长，一天一个样。一两个多月的光景就比人还高，犹如绿色的青纱帐，把参差不齐的房屋掩映，有的探出脑袋，有的耸着肩膀。暖热的风在甘蔗林间起起伏伏地走过，被染成了绿色，与蒸腾的地气结合，在甘蔗头顶烟波浩渺。漫步其中，修长的叶片挥手击掌，扇风送爽。

　　甘蔗高而不倒，得力于发达的根系。一蓬四五棵或七八棵，其根足有脸盆大，香棍样粗，交错伸展，密密麻麻，谁也数不清，深深扎进泥土，支撑着甘蔗，任风雨抽打冲撞，安然无恙。一但翻耕轮作，蔗根还是好燃料，特熬火保热。

　　栽种时，甘蔗在低矮的墒沟里。由于施肥、培土的缘故，两年后，甘蔗已在高处。追肥、除草，杀虫，人在低处。墒沟上甘蔗的叶片向四方伸展，相互交错摩擦，“嚓嚓——有声”。我和妻子身背塑料农药桶，戴草帽、袖套、手套，左手拿着喷雾器金属杆，右手打气，给甘蔗喷农药。一人站在相邻的一条蔗沟里，喷出的农药水汽经阳光照射，成了一道道七色的彩虹挂在甘蔗间，相互衔接，特别壮观。

　　修打枯萎的黄色叶片，使甘蔗通风透亮，更好地进行光合作用。清除不成器的小甘蔗，让长势好的棵苗有足够的养分供给，成长更好。一会，手伸向高处，一会在甘蔗根部打过程中虽有防护的草帽手套袖套，但用力撕扯叶片时难免会露出脸额、手背、手腕，被甘蔗叶划伤，留下一条条红色纵横交错的伤痕，又痒又疼。

　　修打清理后，甘蔗轻松自如，似士兵站立，精神抖擞。目光能穿越好远的距离。修打出的叶片，挑回家，用扭弓扭成草节晒干，是煮饭的燃料。叶片中有微量的糖分，灶洞里飘出淡淡的糖香。

　　收获甘蔗我们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辛苦了一年，总算有了收获。许多计划打算要在甘蔗的收获中兑现。害怕的是搬、砍、削甘蔗样样都累。甘蔗叶片上有白色的毛，最容易粘在衣服及皮肤上，毛得皮肤红肿发痒难受，又不可能避免。不能退缩，只有干。农民嘛，再苦再累的农活也要承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砍好待削的甘蔗，隔一定的距离放一堆，横躺在田里，像一坐坐绿色甜蜜的小山。翘起的叶片搂风抱阳，摇摇晃晃。一人削一堆，捆好的甘蔗摆在田间，一排排，恰似卧倒的士兵等待冲锋的号令。

　　我们不止衣服、裤子被甘蔗及叶片上的黑粉、白粉染得花里胡梢，而且脸额上的黑白粉被汗水的小溪冲刷得弯曲、波浪。相互目视，笑疼了肚皮。

　　这是一项需要合作的农活，邻居相互帮忙，一天砍够一车，及时装车拉进糖厂压榨。

　　那年，妻子在削甘蔗时，右手中的镰刀砍甘蔗梢头，用力过猛，不慎砍在左大腿上，顿时鲜血汩汩流淌，我撕了一件白背心为她包扎，仍止不住血，鲜血染红了泥土和甘蔗。妻子没有埋怨发火，更没有流下一滴痛苦的眼泪。及时送进医院治疗，一个多星期才出院。至今腿上还有一公分长的疤痕，成为永久的纪念。

　　蔗梢和绿色的叶片是上等的饲料，含有不少糖分。我家饲养的大黄牛，吃甘蔗梢，膘肥体重，毛光水滑，犁田、拉车力气特大，成为我们家的强劳力。村里人相互关心体贴，我要砍时，他们来帮忙。他们要砍时，我们就上阵。干完为止，多天少天，无所谓，谁也不计较。

　　留在田里的甘蔗叶经阳光晒一段时间就干了。趁没有风的旁晚，点火燃烧。枯萎的野草、躲在缝隙中的害虫、草籽化成灰烬，伴随着红黑的烈火浓烟腾起一丈多高，满田噼噼啪啪的响声犹如一串串震耳的鞭炮报喜祝贺甘蔗丰收。我们的心情也轻松了。欢乐喜悦的笑声被烈火烤得炙热。

　　蔗根的刀口处被烈火烧黑成碳，心灵不免有些疼痛伤感，它能否经受得住这烈火无情的攻击？再经很长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寒冬霜雪的折磨，还有希望吗？！

　　清澈的溪水漫过开春的墒沟，浇透了所有的苗棵。一个星期后，田间又有了勃勃生机。锥子形的嫩芽从埋在土中和露在外面的筒节处发出来了，越长越肥，越长越有劲，不惧任何阻力，仿佛要刺破苍天。绿色的叶片一天天伸长，盖满了墒沟。我异常惊讶，世间千百种农作物中，它的生命力如此旺盛强大，无以伦比。先前，田里的空旷静默，条型的甘蔗墒沟似凝固的波浪，有些许荒凉寂寞。其实，它们在暗自积攒力量，等待时机，爆发自己的潜力。

　　我震撼心动，啊，世间万物在大自然的轮回中，枯荣更替，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可天地知道、草木知道、土地知道、甘蔗知道。它们才是大自然的主人，我们只是过客而已。

　　甘蔗之所以受人喜爱，因为它是大自然的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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