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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宰年猪 (乡情)

发布于:2014-08-18 09:0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余炳华

  每当进入腊月里,我的眼前就时常浮现出当年宰猪过大年的影像。

  小寒大寒,家家宰猪过新年。春节前的每家宰猪,在过去的农家是件值得庆贺的大事。在那几年里,每当年关来临,小弟会提前通知我,让我尽可能早一点回去打猪晃。打猪晃就是年关宰猪时,召回家人,邀请邻居,喊来乡民,一齐帮忙逮猪腿,猪宰好后,在一起共产主义一顿猪肉,表示有福同享。每年里,我当然会十分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1989年腊月初,一个雪后初晴的星期六下午,妻子单位还没放假,我背上鑫儿回到了大山脚下的家中。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就一起忙活起来了。

  交了十月节,不是雨就是雪。皑皑的白雪覆盖着山川田野,连绵起伏的丘陵坡岭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年龄不饶人,季节不饶天,大自然是绝对恪守时令的。屋檐上的冰锥子像一根根粗大的钢钎一样,晶莹剔透而又寒气逼人地倒挂着。霜后暖,雪后寒,气温已经降到零下10℃。滴水成冰,大自然中的万物仿佛全都冷冻在了冰柜里。

  烧上足够的开水准备汤猪,这是先头需做的大事。我用松树球枯树枝生着煤球炉子,小弟从井里一趟一趟地拎着水把中锅大锅里装满,弟媳在锅底下架上柴火烧着。这时候,娘便像往常一样,继续在那小锅里煮上谷糠麸子一类的猪食,觉得不过意,甚至把早上的剩稀饭或者是头一天的剩干饭舀几勺倒进去,装上满满一桶。“最后一顿了,吃饱了去吧。”菩萨心肠的娘不想让行将灭亡的那头猪成为饿死鬼。这时候,爹拎上热气腾腾的猪食桶,将猪食呼啦啦倒在猪圈里那大青石雕凿成的猪食槽里。即将被行刑的猪不顾一切,疯狂地吞食着。

  宰猪的李屠夫挑着汤猪的大盆从东庄大塘埂上晃悠晃悠地来了。到了门前,他一边把大盆放到地上,一边歪头看到了爹还在喂猪,嚷起来:“二爷,不是叫你们昨晚上就不要喂的吗?怎搞的现在还在喂?难打浪的,猪大肠倒不干净摘不干净,不要怪我手把子讹错哦。”李屠夫的责怪像机关枪一样。小弟赶紧给他递上一支烟,嘿嘿笑笑,指了指爹娘,然后朝李屠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吱声了,随爹娘去做吧。李屠夫领悟了,点着烟笑了笑不吭声了。举手不打赔礼汉,张口不骂笑脸人。更何况那是老年人的菩萨心肠,晚辈年轻人又能好计较些什么呢?宰猪人最忌讳屠宰饱肚子的猪,因为特别难打浪,一不小心就会把猪大肠搞破,清洗不干净。手艺人十分看重自己的名声,因为就是靠这个混饭吃的。

  爹找来一截绳子揣在口袋里,快80岁的人了,双手按住墙上的石头,竟然轻轻巧巧地从猪圈门栏上翻身进入猪圈里。爹用绳子拴住猪的一只后腿,然后,伸手从猪圈墙上的石头缝里拿出平时给猪身上逮虱子的旧梳子破篦子,最后一次把猪身梳理得毛光水滑。

  爹也不喊人搭把手,一声不吭地做着约定俗成是他一个人干的事情。我站在旁边看得入神却插不上手,心想,爹忙忙碌碌的许多事情完全应该减免很多,有些事情压根就没有必要去做。我没有吭声,因为爹要让他侍弄了一年的那头猪在今天体体面面地去见五阎王。

  冷冻柜里的季节,猪也冻得瑟瑟发抖,让猪吃得饱饱的暖暖和和地去吧;把它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利利亮亮地去吧。这是爹娘多年如一日的朴素想法。早几年里家中杀鸡,我逮着,娘从厨房里拿来食刀,转身到水缸沿边反过来调过去地荡几个来回,再到外面的露天下,首先把拴在鸡翅膀和鸡腿上的绳子解开散掉。“不要临死了还要受刑,”娘一边说着一边左手抓住鸡头,右手捏干净鸡喉管的鸡毛,下刀之前口中念念有辞,“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今天早早去,明年早早来,早去早投胎。”

  杀鸡前娘口中的这些符咒与宰猪前娘的喂猪食、爹的梳猪毛完全是满腔佛心的异曲同工。爹娘说,猪猫狗是通人性的,不应该亏待畜牲。爹娘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一生如一日地践行着不变的信念,“千年善举无非积德,头等好事还是读书”,走路脚下不愿踩死蚂蚁的爹娘,以他们多年如一日的菩萨心肠,在生活中尽可能多一点地积德积善着。

  李屠夫拽着绳子把猪从猪圈里牵了出来。我赶紧从屋里端了一条结实一点的长板凳摆在水井边洋槐树下的一块平地上。爹在那土窑烧的里面上了黄釉的大黄盆里舀上三五汤匙盐,再舀了三两瓢井水倒进去,用铁锅铲不断地搅和着稀释好,端在手上准备盛猪血。李屠夫拎起绳子把猪的一条后腿提起来,左手薅住一条猪腿,右手趁势揪起猪尾巴,猪的两条后腿就离开地面悬空起来了。猪开始嚎叫起来,叫声超过了180分贝的刺耳。我们一起冲上去,抓耳朵、拽尾巴、揪后腿、薅鬃毛、攥前腿,把猪抬到板凳上。“把一条后腿从凳了底下抄过去。”李屠夫喊着。大家一齐努力,让猪的两条后腿一上一下紧紧地夹住板凳。小弟紧紧地攥住板凳下面的那条猪腿,我双手薅着猪鬃毛,用右膝盖狠劲地抵住猪的脊背。李屠夫准备给猪行刑了。

  “把绳子解掉。”娘站在厨房门口,用围裙包住手,既害怕又心疼地突然喊着,说完了转过身去,哆哆嗦嗦地回到锅房的灶台后面,在麦秸编成的蒲墩子上坐下来。娘不敢也不忍心看见那一天三遍喂了一年的熟唠唠的猪在最后时刻的悲惨样子。翔儿鑫儿两个小家伙早就吓得躲到厨房门后,若即若离地伸头窥视着。

  听到娘的话,李屠夫会意地笑了笑解开了绳子,把猪的后腿交给了小弟抓着。李屠夫转身从工具篮子里拎起尖溜溜的亮光光的宰猪刀,将刀背横咬在嘴上,站到猪头后面,右膝盖抵住猪脊梁,左手抄住猪下巴,右手从口中取下刀,握紧刀柄,对准猪的咽喉处不偏不倚不震不颤地一刀斜刺进去。只见猪的全身一个激灵,更加疯狂地嚎叫起来。爹立即弯腰蹲下来,将黄盆塞到猪的咽喉下面。李屠夫抽出尖刀,涌泉似的猪血跟着拔出的尖刀呼呼啦啦地直喷进黄盆里。猪尿尿了一地,猪屎也扑扑拉拉泼在了地上。

  猪的嚎叫声声嘶力竭,从尖厉刺耳的抗议,到急促疯狂的反抗,最后是只有出气没有吸气的挣命。

  喷泉似的猪血由喷到流,由流到滴,最后有气无力呼出的气流将血浆冲击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殷红的血泡泡,盘裹在咽喉的刀口处,不时地相继破裂,凝集成血液慢慢地滴落在黄盆里。“呼——”随着一声粗气,猪的整个躯体疲软下来,软不叽歪地耷拉在板凳上。爹赶紧把大半黄盆的猪血端到厨房去。我们大家一起松开手,咣当一声,猪便从板凳上滑落到地上。

  从猪的后腿被拎起一直到呜呼哀哉,前后一般不会超过15分钟。高于180分贝的猪叫声,由西庄小塘的水面上传向对面的松林,传向东庄的大村庄,传向冲冲凹凹,在大山脚下久久回荡着。

  进入腊月,特别是年关临近了,大人小孩大凡听到那振聋发聩的猪叫声都惊讶无比,羡慕得一塌糊涂——那家真有钱,富得冒油了,听,宰猪过年了,有嘎肉吃了。

  在温饱线下挣扎的山民们每当听到那猪叫唤,大都会条件反射地舔舔嘴唇,咽着口水,去畅想着吃猪肉后嘴丫冒油的爽歪歪的感觉。“哎呀看看,你家真有本事,这样会忙。”夸赞、恭维、惊讶声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而此时此刻的主人们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随着那尖颤、疾缓、高低的猪叫声也咧开了嘴,脸上绽放出自豪、满足、成就的满满笑靥。那是治家有道持家有方的最大欣慰。

  李屠夫招呼着爹拿来一根担绳横担在汤猪的大盆里,按放到盆底。大家一齐提腿拽耳朵,把猪扔到大盆里,担绳从猪的前腿后面绕过去。小弟用木桶把锅里滚开的水打来递给李屠夫,转身到盆的一边,左右手各抓紧一根绳头。李屠夫用水瓢舀着开水,从猪头开始,猪鬃猪屁股四只蹄子,依次一瓢一瓢地舀着浇着汤着。小弟两只手的绳子一高一低一紧一松均匀地拽扯着,猪身子便在大盆里频率相等地晃荡起来。凭借经验和感觉,火候大概差不多了,李屠夫就左手舀着少许开水,不断地直接浇在猪身上。估计差不多了,再用右手首先薅干净猪鬃毛,摆齐整,用一根稻草捆绑起来,放到自己的工具篮子里,带回家集中起来卖钱,然后忙不迭地继续操作。哪里可以拔毛了,哪里还缺点火候,于是将开水浇上去,以确保既能不汤烂猪皮,又能省力拔毛为止。这是每个屠夫十分关键的技术。如果汤得毛啦啦的,主人会很不乐意的,讲究的主人还会因不吉利的大忌而气得嘴上挂油壶。一个连猪毛都汤不干净的宰猪人,下次便很难再让别人去请他干活了。手艺人吃的是技术饭,不能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外面天冷,盆中热气腾腾,李屠夫弯腰撅屁股用铁制的猪毛刨子刮着刨着。一边忙一边嘴里不停地嘘嘘地吹着咝咝地吸着,随着一刻不停地吹着吸着,口水也不由自主地不断地滴到盆里,滴到猪身上,不时地还有浓度较大的口水鼻涕,便一两寸四五寸长地从2个鼻孔里汇聚到鼻尖上,挂着晃悠着。李屠夫撅了一下腚,腰身向下沉了沉,抬起头来,用左手的袖子从右到左地刷了一把,“哎哟,我的小乖乖”地喊了一声。那是太累的肢体语言加上直率的要情话,意思是:好累。小弟歪头瞟我一眼,噘了一下嘴。我十分默契地心领神会了,三步两步跨进堂屋里,点着一支香烟,捏着塞到李屠夫的嘴里,笑着说:“哥们,打一板子。”李屠夫猛吸了一口,足有5秒钟,两边的腮帮子都被吸瘪了进去,紧接着闭紧嘴唇,那浓浓的烟雾便改道从两个鼻孔里双龙戏珠地喷出去,接着就是丝丝哈哈的吸气吐气,过了一把瘾的大快活感觉溢于言表。

  成天到晚和山民们和最基层的乡亲们打交道,喜怒哀乐的表情完全是老猫上锅台——老路子了。我和小弟早已深谙他们的内心,甚至可以B超、CT、磁共振他们的头脑了。当李屠夫站起来,“哎哟,我的小乖乖”一喊,说明烟瘾上来了,该充一下电了。民间艺人在街头村尾把大鼓书说到“欲知后果如何,且听下文分解”时,便是暗示听众,小锣一打——掏(鼗)、掏(鼗)、掏(鼗),赶紧掏钱吧,不然的话,就和大家讲“明天接着再说”了。

  小白棍(香烟)神通广大,一三五(和为9,谐音“酒”)扭转乾坤。烟酒不能当饭吃,可是它是抬举人的,有时候真能帮人忙,甚至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别人递你一支烟敬你两盅酒,说明别人心中有你。皇帝宰相也好,黎民百姓也罢,都需要得到别人的人格尊重。

  一根烟吸完了,李屠夫一直没用手,当然也腾不出手来。他的嘴唇上下左右随心所欲地变化着动作,香烟便在嘴上不断地滚动着停留的位置。想停在哪就停在哪,想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像是玩杂耍。全部吸完了,“啪——”李屠夫把烟屁股吐到地上后,最后一次把整个猪身刮了一遍刨了一遍。确信已经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了,又从工具篮子里取出一把小刀,把一只猪后蹄的上面割开一个大口子,用一托来长圆头铁棍的捅条,从切口处刺进猪皮与猪肉的接合部,一直捅到颈部,再抽回来换一个角度捅进去,这样直捅斜捅地来回七八次。李屠夫抓住切口处的猪皮套在自己的嘴上,大口大口地向里面吹气。每吹一口气猪身便胖大一点,一直吹到滚圆滚圆时为止,就像鄂伦春族人捕鱼用的羊皮筏子。实在吹不进去气了,即用细绳子把切口拴紧。接着再用刀在尾骨处割开一小口,用船锚一样的铁钩子勾进去。爹早已在两棵洋槐树之间捆上树杠子了。众人再一次合力,将白花花圆鼓鼓的“羊皮筏子”从大盆里抬起来,挂在树杠子上。小弟打来井水,李屠夫把“羊皮筏子”从头到尾作最后一次的冲洗。

  首先下掉猪头,再割下颈圈。娘急等着用颈圈的肉做鲊肉给我们吃了。

  从猪的尾骨处入刀,经过脊背,从上向下刺溜到颈部。再用砍刀将尾部的骨头和脊椎骨砍开,热气腾腾的猪的五脏六腑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当大肠旁边的猪板油还在呼呼冒着热气的时候,李屠夫伸手抠出一大团,连吸带塞地送进自己的嘴里,轻描淡写地咀嚼一番后呼噜一下咽进肚子里,向围观的人得意地笑笑,接着又抠出一团填到嘴里咽下去。两边嘴丫里直冒油,他用舌头不断地左右舔着嘬着。难怪能用嘴把一条整猪吹成“羊皮筏子”那样的鼓满,他的肺活量太大了。他的肺活量之大来源于他的体质就像小牯牛一般的强壮,所以,他敢生吞活咽那猪板油。围观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年少时在上学路上,为了壮胆,为了驱赶猫猴子的狼,我曾口含煤油玩喷火球的杂技,同伴们夸我的嘴辣糙,今天我算碰到高手了。小巫见大巫,我自愧不如。我更佩服他胃部的耐力承受力了。想当年,十天半个月不见油腥也行,现在生吞活咽猪板油也管。弹性如此之大,使我感到,李屠夫的胃囊完全可以承受一切酸甜苦辣,它可以抵御一切艰难险阻,它永远坚不可摧。

  当猪大肠周边的内脏即将取出时,李屠夫首先抠出猪的尿胞一刀割断,递给爹,因为爹早就等在那了。爹将那猪尿胞里的尿液倒出来,舀点水倒进去洗一洗,塞进去十来粒黄豆,用小弟从学校带回来打皮球的气筒冲气成汽球一样,用线系紧,再拴上一截绳子递给翔儿鑫儿。两个小家伙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踢足球、打排球、投篮球,里面的黄豆粒发出哗哗啦啦的伴奏声响,就像舞台上乐队里伴奏乐器的沙槌。

  李屠夫娴熟地把猪的内脏分解好,一一打浪干净。娘早早地就把竹蔴编成的笸箩匾子摆放在家堂西拐子的地上了,等着把猪肉放进去冷却。这时候,李屠夫就像庖丁解牛一样把猪肉肢解成大小肥瘦基本均匀的一吊子一吊子,以备腌晒。看着他驾轻就熟的“屠夫解猪”,我不由地顿生敬佩之感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呀,不知他何时自学成才了这门手艺。看他那手起刀落运用自如的一副闯荡江湖的神态,我忽又想起了古书上对屠夫韩道青的赞誉,“韩道青韩道青,卖肉不要秤;嘴上喊八两,一刀砍半斤。”

  一切收拾干净了,宰猪结束。

  我给李屠夫沏上一杯茶,递上一根烟,在家堂前的大方桌两边相对而坐。李屠夫幼时就爹娘双亡,一个孤儿跌跌绊绊地长大成人,1976年底,通过亲戚找到时任队长的四叔,从外乡落户到东庄生产队,借居在西庄李家东北角那不足10平方的茅草屋里。那年冬日的一个晚上,我在晚饭后去他屋里玩,说话投机谈兴正浓时,他一时高兴,从床底下摸出一瓶散装的山芋干子酒来。我转身回到家中的锅房,从坛子里掏出一碗娘做的拿手小菜——糖醋蒜头,再打开碗橱,把一碗腌菜也端了去。李屠夫没有桌子,我们俩只好就坐在他的床上喝酒了。我们都是性情中人,聊着喝着,南无天北无地地胡侃乱吹一气。酒瓶底朝天了,我们都喝得人听酒话起来,然后跑到西庄小塘埂上,遛到东庄大塘埂上,蹿到西山头上,狂喊疯跑散发着酒气,发泄着青春活力,一直疯到半夜三更。“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一弯残月挂在西天,塘埂上的柳树枝在轻风中摇曳着,两个年轻的酒鬼在幽静的山野里嗷嗷叫地狂奔疯跑。

  李屠夫的头脑很好使,自己学会了蔑匠学会了宰猪。那个年头,乡里人学会了一门手艺,嘴插到人家锅里,石磙子骑到树丫上也是旱涝保收,别愁没有饭吃。因此,他便娶到了媳妇,并且帮他生了一双女儿,小日子过得就像他生吃猪板油,满嘴油汪汪的。

  中午吃饭时,他夸我小聪明,“文革”后考上了大学,吃到了皇粮。我也庆幸他的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鸟枪换成炮了。我俩激动得频频举杯,并且打赌吃鲊肉。他自以为身大力不亏,想讹我这个第三世界。我不甘示弱,心想,小小鲊肉,岂奈我何?穷了那么多年了,饿得咽口水,馋得舔嘴唇,好不容易熬到有肉吃了,一个犟劲,用一杯烈酒就把嘴里的一大块鲊肉裹到肚子里去了。我用左手背抹了一下油乎乎的嘴,站起来,京腔京调地学着《沙家浜》里阿庆嫂的道白,幽了他一默,“他哪是我的对手呀,早就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啦……”说完,我们俩开怀大笑。我们大口吃着鲊肉,大杯喝着烈酒,大声吹着牛皮。我们在寻找当年的感觉,同时,也在一齐祝贺我们的小日子都已经是长征路上翻过了大山越过了草地,开始踏上坦途了。

  乡亲、邻居、亲戚一共摆了三大桌。我和小弟向爹娘敬酒,向客人敬酒。一直喝到下半晚,直喝得说话信口开河,醉得走路扶墙。那一刻,陆游的诗真的抒发了我俩的情怀,“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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